第二天晚上恰好是月圆灯会,栾城人正多的时候,张月君打听清楚,陈应晚上会在赌坊值班护卫,要到灯会快结束时才换班。
她只需要甩掉照顾她的红儿,就可以单独和他聊聊,坦明身份,亮出之后的大好局面,实在不成,再另寻他人。
灯会热闹的很,来来往往许多人,有些女子结伴而行,亦有有情人相执手相看明月,提灯来往。
街面上的商户和小贩都亮着嗓子喊,生怕招不来客。
张月君和红儿一路走着,不多时就走到了那日的桥头,这里人流最多,两面穿行的人都要到对面去,挤挤挨挨,很快就把红儿甩开了。
赌坊门前人流涌动,来往的有投机的贫苦人,也有谋个趣儿的富家哥儿。
陈应眉目舒朗,又生的高大,站在那里一看就不是赌徒,正和边儿上看着一样是看赌坊的看守一起,掂着手上的花生说话。
“陈家哥哥,你几时结束,我们一起去看灯吧?”
张月君走到他附近,软软说出一句话来。
边上和陈应聊天儿的人,吹了个口哨,挑着眉毛斜眼看他。
“听说你前日去城南屠户家提亲,叫人家拒了,不是说又穷,名声又坏的找不到媳妇儿,怎么今日就有小娘子来找你?”
话听着像是玩笑,但实际上实在让人心里不爽,就是张月君听了,也觉得刺的慌。
但陈应好像不在意似的笑笑,眼见着,那边走过来两个铁塔似的汉子,转身对这人说道。
“来人替班了王大哥,后半夜你我都不当值,记得回家好好休息,明儿还要值夜班儿,夜里指不定出什么事儿。”
言罢就扯着张月君的腕子,几步就走远,直到离赌坊已经远得听不见声音,才撒开了手。
两条眉毛挤在一起,立着眼睛,吓唬她。
“你怎么到赌坊去?那的爷们儿吃人不眨眼睛,小心谁欠的钱还不上,把你绑了当做女儿送去给赌坊头家抵债。”
他说的不是没可能,可张月君听了反而心情好些。
这话听着虽凶,但看得出这人心不坏,若是真的能成,说不定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我来与你商量一件事。”
张月君的眼睛明亮,映着对面街上花灯,看得陈应心头一颤。
“商量什么事儿,要急到去赌坊门口找我,我们又不相熟。”
他忽的想起那日将她捞上岸时,怀里抱着的身姿柔软,不自在的咳嗽一声,微微转过脑袋。
“商量你如何才答应入赘。”
听了这话,陈应停了脑子里的旖旎念头,很郑重的告诉她。
“不管是因为什么,想叫我入赘,都是不可能的,我已答应亡母,要娶亲进家门来,自然是不能入赘的,这事我已经和你爹说过,你要再商量也是不可能。”
可说着话音一转,陈应竟然将身子靠过来,作势要将人抱住,油腻腻的笑出声来。
“除非与我亲热一番才好,不然可是不成。”
张月君觉得恶心,之前觉得他还是好人的念头一瞬间就消失,瞪了他一眼就迅速躲开离去,也不打算再劝说。
这人真是混账极了,活该找不到媳妇,一辈子孤独终老混沌下去。
她抬脚走得快,不知道走着就到那个岔路里去了,兜兜转转着,见着了那座印象深刻的桥,穿过去又是好一番分辨。
幸好她之前不是什么真的娇滴滴的女子,走个夜路而已,不至于说真的害怕地抖做一团,只是小心分辨方位,一点一点摸回去。
陈应到家时,拿着今日白天领来勉强够活的钱,数了又数,那股子油滑劲一点也看不见了,满眼的都是疲惫和厌烦。
端起一盆水正要洗洗脸睡下,却想起父亲在时,教他正直求实,待人和善。可父亲自己却因为正直和善,落得辛苦搏来的小官都丢了。
当时若不是为着柳如意辩解,死活不按着那指挥使的话说柳如意能力低微,也不至于被以同党为由免了职位,也不至于郁郁死在破旧老宅。
他看着水盆子里模模糊糊一个人影,想起自己当初叫人打了一顿从宅子里赶出来的狼狈,又恶心自己现在自暴自弃的落拓。
他静默地站着,顺着开着的窗子,却听见院门口有人声,他自小习武,耳力又好,听出一个脚步踉跄,另一个走得却急。
他走出去再门缝看,分明见一个婀娜女子,身后跟着一个明显冲着她过来的醉汉。
那女子正是张月君,她正打算快些走,快点找到方向,实在不行打起来,身子灵活,还有些技巧可以逃命。
正打算着,却被人一把拉住,拽到门里面去了。
“啊!谁?!”
她惊呼一声,却见眼前烛光照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是你?”
陈应的脸晾在她面前,实在是有些出其不意。
因为外面的酒鬼还在晃晃悠悠地转着,若是真的叫他看见了二人的脸,于张月君的名声不好。
陈应就拉她进屋来,给她倒了碗水。
“你怎么转到我家来,是忍不了地投怀送抱来了。”
话虽孟浪,行事却一点也没逾矩,甚至还救她一回。
她也不是拘小节的人,现在也只能等那醉鬼走了再出去。
就开始打量起来。
他这屋里还算整洁,但院小屋小,只有一张小床和简单的陈设,一间屋,也怪不得听得清院门那的动静。
可她分明看见一个熟悉的东西。
不远处床边挂着的一个腰带上,分明是有北地镇北军的纹饰!
那纹饰是她当时为了鼓舞士气,奖励勤勉勇武者,在其腰带上加一纹饰,在日后定军功升迁时优先上报。
除了镇北军,还未曾听闻,其他地方的军中也有。
她被刺死之前,赵云轻恶言讽刺之声尤在耳。
他在找军中人“证实”她能力低微,实在不配在军中任官职,威逼利诱下,竟还有一人,为她辩解,官职小得令他发笑。
看来这人,就是陈应那个被去官免职的父亲,时间也对的上。
她忽然愧疚起来,这样端正勤勉的将士,竟成为依仗兵士戍边才安居着的笑柄,妻儿流落至此,她之前想好的说辞也有点张不开口。
她犹豫着,喝下那碗微冷的清水,冰了肠胃,抬头说道。
“我辅佐你,考武举,助你做武官,来日若时运相济,还能成为一代名将,你愿意入赘吗?”
陈应不信,他嗤笑一声,坐在桌子不远处的床上。
“武官?你家有什么?就你那个在乡军也不知道能不能混出头的哥哥?别傻了,将门,将门,王侯将相都有种的,怎么是我这样什么都不是的人肖想的,我就该烂在泥里。”
张月君,垂下头,脑子里那条绣了镇北军专用纹样的腰带,还在眼前晃,她缓慢但坚定地说道。
“若我是柳如意呢,若是柳如意辅佐你,用她的学识,用她的见识,用她对朝廷局势的清楚,用……镇北军副指挥使的全部能力,辅佐你,封侯拜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