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死了母亲的女子,还在还试图将事情闹起来,身后的人也将信将疑,几乎是要动手讲唐蓬安揪出去,问个分明。
唐蓬安只是在张月君的身后,双手垂着,思索自己的努力有什么意义。
正要真的闹起来的时候,忽然中间丢进来一个人来,就砸在那个胖娘子和孙家的中间。
众人定睛一看,才看出是安济坊里那个资历最老的一个,平日里泥鳅一样地偷懒,支使着底下的做活,有时候还要使唤一下唐蓬安。
唐蓬安总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也不在意地多做些。
只是他怎么就被丢到这里来?就算是在,也应该是在远处看热闹的了。
唐蓬安向下看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一双男子的鞋,将脸抬起来,却见着一张熟悉的脸。
正是因为怀王上报祥安之事,因而被派下来核查的张啸玉。他应当是一路赶过来的,衣裳上的还有行路崩上的泥点子,脑袋上的斗笠滚了不少的水珠。
她下意识地脚步一错,可是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身份上前,便又定在原地,只是手上的袖子被她揪住。
张啸玉朝着人的屁股上抬腿蹬了一脚,踢得那人一个趔趄。
“此人刚刚在那边看戏,说了些话来,想来能给大家解惑,便叫他给大家好好解释吧。”
那医士本就是欺软怕硬的主,有个硬气的,便什么也不敢隐瞒,将自己刚才看戏与人说的闲话,掰开了讲明白。
“这娘子是在给你家老太太治病,药材不一样,是因为老太太有心疾,你们是只染疫病,自然是不一样。还有……”
他说着还要瞥一眼张啸玉,生怕自己说的叫他不满意,见张啸玉没什么表情,便更卖力地解释起来。
“这娘子用药,用的很好的,眼见着那老太太便是快好了,不应该就这样没了的,而且别家的也都好好的,不说别的,就你们家的病人,不都是好好的。”
他站起身来,越说越起劲,角色转换的相当顺滑,一步窜上前去,将这一个个孩子的症状说的清清楚楚,现在都是治好了的。
说完邀功还一样地朝着张啸玉作揖,如同一条听话的狗一样在棚子一边站定。
雨渐渐停了,天空中的乌云漏出一个洞,一束干净的光撒下来,天光明亮了些。
只有为首的那个女子不依不饶,但是却没什么效用。
那个胖娘子白了她一眼,招呼着身后看戏的不知情的人离开。
棚子前面地面上踩了许多的脚印,凌乱又芜杂。
张月君朝红隼使了个眼色,可是红隼根本不明白一点,最后还是她亲自去拉着,叫红隼陪自己出去一趟。
知道这是在给自己腾地方,张啸玉感激地朝张月君点点头。
那孙家的见着人散了,神色慌张地回到自己那边去,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明面上的东西收拾干净,便蹲在她棚子的后面,用手刨着。
东西还没刨出来,却听见人在身后叫自己,手上还沾满了泥,身子就那么僵在原地。
“娘子这么着急走,也不顾着你老娘的尸体了吗?”
那女子的身子吓得一激灵转过身来,却发现是张月君带着红隼站在那里,眼神冰冷地望着自己。
她脸上原本欣喜的神情顿时挂不住了,带着几分不自然的慌乱,一时间站起来也不是,继续挖下去也很奇怪。
皮笑肉不笑地将身子衬直,对着张月君赔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地给自己解释。
“自然是要的,哈哈,哈,多亏娘子的照顾,我现在身子好多了。带着娘亲的尸体回去入土为安,便不再给娘子添麻烦了。”
说完话也不顾土里埋着的东西,抬步便要走,却被红隼拦住。
张月君盘着手上的红色绣球,向上抛了一下又接住。
“可是我呀,现在想要找娘子的麻烦了,比如,谋杀亲母,聚众闹事。”
张月君笑得和善,手上的绣球发出珠子滚动的轻响,轻松悦耳,但是落在那女子的耳中,却叫他心头烦乱。
“现在你面前不过两条路可走,告诉我是谁让你这样做的,那这罪责便不算你的。或者叫我把你绑了,交上去。谋杀血亲,这个罪名真的不算小,说不准会杀头,或者把你关在牢里一辈子。可就见不到这么好的天儿喽。”
天好吗?今天的天不算好,但是和牢房里比,要好上很多。
张月君手上抖着一个布包,里面还残留了一些白色的粉末。那女子一下子就认了出来,这是这段时间里给老太太下药的布包。
只是她下过药之后便扔掉了的啊,怎么会在他们的手里呢?
她上前去想要夺,却根本碰不到,因为红隼很嫌弃她手上的泥巴,索性就一脚将人踹翻在原地。
之前不见棺材,没有证据,这女子还想要狡辩,但是现在证据就在眼前,便已经实在没有什么必要了。
还不等张月君再说什么,便自觉又顺从地跪在地上,也不管身上的泥巴,动作虔诚又恭敬。
“娘子我也不知道是谁,只是他给了许多钱,够我们家吃一年的了,我家老娘本就是快死的人了,大哥也不管她,便就在我家……”
世界上就是有许多人,只是问一句话,就会说出许多无关紧要的话出来,给自己冠上理由充分的帽子,实际上还是烂事一箩筐,看了叫人作呕,还什么都解释不清楚。
所以张月君根本不打算给她多说的机会。
“不知道啊,那塞了嘴绑起来,丢给张啸玉叫他带进城去慢慢审问。”
红隼办事麻利,虽然没有应声,但是三下五除二,也就是张月君扶着一边的杆子转个身的功夫,这女子便已经像是个大虫子一样被绑好撂在地上了。
为了放着她顶掉嘴里塞着嘴的破布,红隼甚至还撕了她半边裤腿,将她的嘴巴缠上。
一边有一根不怎么长的小树枝,但是还算结实,张月君将那个被刨了一半的坑扒开,里面露出一个小布包。
打开里面是大概有十两左右的碎银子,与她们而言并不多,但是对于这些讨生活艰难的人来说,确实是一笔巨款。
但是这并不是她可以为此,直接戕害自己母亲的理由。
张月君投了一个冷漠的眼神过去,红隼将这女人塞进她自己的棚子里面,然后拉好帐子。
他们就坐在对面熬药的摊子前面,等着中午要喝药的这些人,一个接着一个地过来,将自己的药来领走。
那个瘦小的男子是最后来的,额头上沾着汗水,但是呼吸还算顺畅,应该是已经缓过来才来领药的。
“钱大哥,孩子吃饭了吗?我看着最近活蹦乱跳的,应该是身子好了许多。过两天,咱们应该就能回城里养着了,早上和你家妞妞说,孩子还很高兴呢。”
这男人姓钱,与今早帮忙的那个胖娘子是认识的,两家就是一家住在巷头,一家住在巷尾,家里的情况也多少知道些。
这姓钱的男人是个鳏夫,妻子生下孩子,月子里没养好就去了,因着家中没钱,便也续不起弦,只能一个人养着他家妞妞。
平日里在城里卖苦力为生,做工的时候,孩子便放那个胖娘子家照看,也就是大约在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忽然有了钱财,便将院子重新修缮过。
就连平日里穿的衣服也好了许多,也有了时间照顾妞妞,只是见到人的时候,却不像之前一样愿意与交谈,寡言了许多。
钱大哥见张月君与他搭话,不自在地颔首算是应下,可是根本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转过身去的时候,还朝着那个孙家的棚子看过去,步子顿了好一会才走。
这帮人里面可疑的就是那么几个,只要眼明心亮,很难看不出问题。
只是接着最有可能失控的疫病作乱,实在是没有什么下线可言。
她这边抱着一个菜粥的碗吸溜着,红隼吃饭也默不作声,正无趣着,便看见唐蓬安像是被什么撵着一样,快步挪腾着走过来。
定睛一看,身后可不是追着一个张啸玉嘛。
“呦这是怎么了?”
张月君扯着嘴角逗着唐蓬安,这小丫头是不会做什么表情的,但是却是会脸红,素素的小脸上浮上浅红色,衬得脑袋上的布巾子也有几分可爱。
“你问他去吧,也不知道是聪明还是傻的。”
唐蓬安一脑门子冲进那边的棚子里面抓药,留下个还没意识到什么的张啸玉在外头,与抱着粥碗的张月君面面相觑。
“你做什么了?”
“我,她有两套衣服落在我那,我怕别人洗了,再传出去些有的没的,不放心,我就手洗的,然后给送来的。”
张啸玉脸上还绷着一副正直的样子,张月君却已经笑开了。
怕别人洗了传出去女孩子的衣服落在自己家不好,可是自己洗了。又要亲自送过来。
啧啧啧。
张月君将手上的粥喝干净,将那孙家的被绑着的事说与他听,便领着红隼朝着看守这边的兵士那边走过去。
将手里陈述城外疫病渐消的情况交上去,请赵云轻开城门,这场雨之后,夜里也渐渐凉起来,不能再在外面吹风了,不然没病的也是会病的。
也是巧,转过身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城墙的角落里,鬼鬼祟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