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昏暗,陈应的面庞中锋利的线条,都被暖黄的光影模糊,纤长的睫毛投下浅浅的影,翳住他眼中跳跃的光,却拦不住他绵稠的爱意。
张月君微微扬起她的下颌,慢悠悠地将用自己的眼珠捕捉他的目光,清晰地感受他视线之中的温情,确认之后舒展了眉眼轻笑。
“真的吗?”
她反问他,被攥住的手反过来轻轻的搔着他的手心,脸上的热意未退,但眼中的羞怯已经藏起,显出几分锐意。
整个人鲜活灵动得,像是一只轻灵的猫儿,在陈应眼中,却是比刚才沉默中夹杂着可疑的羞怯时,更可爱几分。
一时间忘了回答。
害怕她觉得冒犯,却又抑制不住心头的喜欢,他将手掌抬起,想要捧住她的脸颊,却又因为爱的克制顿在原地。
张月君见他犹豫,因为想清楚自己心中所想,便索性伸出手去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面颊上。
“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都很庆幸,现在,此刻,还有你在。”
陈应感觉自己手下的肌肤,细腻而又带着温热,她的眼神赤诚,她的话更是叫他心头悸动。
“张月君,现在,现在,很喜欢你,如果可以,真希望我们可以一直走下去。”
他曾经尽失珍视之物,自从见她,喜爱她,便想要珍惜她,虽然她一直都是淡淡的,可他也不曾奢望过有什么回应。
只是长久地相处下来,渐渐他已经将她视作海上扁舟,人生长路上的明星,无法割舍摒弃,是所爱,亦是家人。
却不想今日她忽然如此剖明,一时间他竟觉得有些恍然,竟然就那样愣在原地,失了反应。
好像傻掉了,直到张月君轻轻地亲吻他的手掌,他却好像手心被烫了一下,骤然抽回来,惊喜地站起来。
还不待张月君反应过来,就将她整个人从榻上一把托起,在原地转圈。
张月君一时间无所依凭,只能抱住他的脖颈,只觉得脚下腾空,低下眼眸却见他眉眼中的欢喜无处躲藏,舒朗的五官中露出久违的明媚。
就像是之前在栾城时,将她一把抱起来在玉兰下的奔跑,然后一头扎进烟火中的明媚。
自从与京中的事情掺合在一起之后,他便一直谨慎,便很少这样笑过了。
大概是转的有些晕,陈应将她放下,呼吸有些乱,但是环着她腰际手却是越攥越紧,眼睛定定地盯着张月君,像是罕见地尝到甜头的孩童。
“答应,怎么会不答应。”
张月君被他的欢欣和愉悦感染,短暂的放下心中的担忧,只是在昏暗的夜色中,感受他蓬勃的爱意与温情。
次日一早,赵云轻只觉得他们两个人很奇怪,陈应神采奕奕,张月君无精打采,但是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似乎变得很好。
至少……眼神更暧昧多情。
憋了数日没说话的赵云轻很不爽,但是一时间又不知道从什么说起,才好搭话。
他幽怨着眼神,看着陈应翻身上马,那厮嘴角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即使张月君已经离开了他的视线。
不对劲……
赵云轻一直到走上马车之前,都在疯狂地审视着陈应诡异的表情,就是上了马车之后,也在先开帘子用诡异的眼神偷看。
当红隼被张月君派来送信,将昨日北地的消息简单概括在纸上时,看见他这副掀开帘子偷窥的没品的样子。
只觉得自己好像又发现了了不得的事情,她将帘子扯开,发现视线内是陈大人的身影,她更是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怀王大人,真是男女不忌,张娘子那样好,她要替娘子守护好陈大人!
面无表情地将帘子拉严实,将信塞进怀王的手心,正直的起身离开思考对策。
于是半日过去,赵云轻在下马车之后短暂地原地休息之后,再回到车上,发现自己的车帘扯不开了。
脑子里闪出红隼下马车时,警惕地打量他的神情,只觉得怎么明明是自己人,都这么针对自己!??
好容易挨到在驿馆休整,借着北地的信件,赵云轻才有时间和地点,以及借口,将张月君他们两个叫来。
可是当看见他们两个一起出现的时候,嘴角还是忍不住抽搐。
这两个人中间似乎保持着距离,在他的眼里,却因为他们眼神的暧昧,在他看来像是黏在一起分不开的样子。
几乎后槽牙都咬紧了,酸的心窝子烧得慌,眼睛里因为这两天睡不好觉,几条清晰的红血丝爬上眼球,看起来精神状态不怎么样。
“这两日舟车劳顿,你们一定没怎么休息好吧?红隼,去叫驿卒多备一个房间,好好休息休息。”
也不管他们答不答应,直接将那信拿出来,叫方惊魁确认了四面无人之后,才与他们二人商议。
因为之前在柳如风归京之时讨论过,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又复盘了一遍,以及进京之后如何上报江南诸事。
还有黄继英与翔安粮仓之事,慎重再慎重。
赵云轻这边也有京城传回来的消息,是假扮赵云轻手下白孟府的人传回来的。
那粮仓失窃之事果然被林裕昌粉饰太平,随便找出了一个人顶罪替了过去,但那“白孟府”因为替林裕昌办事,却也查到了些蛛丝马迹。
那批粮食,又是经由那个叫焦十三之人的手,运往北地,那个顶罪的人也是焦十三安排,便是查也是查不到林裕昌头上。
因为“白孟府”知晓个中事,按着赵云轻的猜测,果然伺机对白孟府下手,白孟府便也顺利因公殉职,死在京郊。怀王的人也恰好由此脱身。
若是之前张月君没有叫白孟府假意逃走,埋伏在赵云轻身边,赵云轻却也无处利用其身份做事,说来也是巧合。
之前在江州盐祸的事,本来也是赵云轻想要插手,没想到叫张月君抢了个先,不然赵云轻一开始也不会针对他们。
越想他越生气,看着陈应那张脸,就觉得这小子怎么运气这样好。
恨恨地盯着那两个人商讨完又一起离开,从袖口里掏出那张缺了角的画像,轻轻地端详起来。
瞧见红隼回来路过门口,正好便问她有没有多开出一间房。
红隼坚定地摇了摇头,端着手上驿卒拜托她送上来的茶水,走进来,拿出一个空的杯盏倒满,放到他的面前。
“王爷,往事不可追,人家已经心有所属,执着无意。”
她一副得到高僧侦破一切俗世红尘的样子,趁着怀王还没反应过来,闪身离开,然后透过关了但没完全关严的门缝,悄悄观察赵云轻的样子。
发现他一脸怅然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说话是不是有点太直接,这家伙了?
但是她并不怎么在意,拍拍屁股回到唐蓬安那屋,蹭秋雁做的甜汤,她可喜欢了。
只留下怀王一个人看着那张画像上,因为墨迹留存还清晰的面庞,忽然发觉,眼下自己就算梦见,也柳如意的面庞也已经模糊了。
张月君不是柳如意,她与他说过,不止一次,但是他在此刻才真的意识到。
斯人已逝,在他任由白孟府构陷,打算用一盏假死药,将她远送离开朝堂的时候,他就没有资格再说什么喜欢。
不管是那时的柳如意,还是现在的张月君,都是自由的鸟儿,他有自己的所求,担心她影响自己的轨道,所以打算折掉她的翼。
明湘说的对,他护着自己的筹码,心头的重量只能分一点给她,而陈应是她翅膀下面的风,托起她受伤的翅膀,和她共走青云路。
他们现在能共同为了宁国的将来共事,他还有什么可嫉恨的。
将手中的画像贴身放好,便和衣在榻上睡下。
接下来一路无事,回京途中,赵云轻除了公事要说,便再也没有叫过陈应二人。
就连红隼也稀奇的发现,怀王大人路上似乎难得的正经。
直到马车进京城的时候,赵云轻才从马车上下来。骑马进城,脸上又是那一副招摇纨绔的样子,路上的一点正经样子仿佛是假的,跨过城门就烟消云散。
简单收拾,洗去身上浮尘,一行人便进宫去。
张月君与陈应在宫门处分开,张月君去懿安宫,陈应与怀王去皇帝书房复命,最后再在陛下亲设的洗尘宴相聚。
张啸玉回来的比他们早上两日,今日应该晚些才来,故而并没有在宫门前遇见。
宫墙内的的步道一如既往的规整,仰头看去,天依旧只有狭窄的一条,大概是出京许久,回来之后,再看这个窄窄的天幕,便觉得不太适应。
到懿安宫的时候,见到太后时,才敛下眼中的复杂,规矩地行礼,又被太后客套地拉起来。
太后见她脸上带笑,很是满意她之所为,拉着她的手,缓步游移到那边的暖廊。
京城外面已经有叫人发寒的冷风,而这暖廊中,却盎然若春日。
那花儿似乎受了温度的蒙骗,枝叶仍青翠着,甚至还有几株生了花苞。
“张娘子,做得很好。陛下现在看似耳聪目明,只是他的眼前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层迷障。他身子日渐不好了,就看我们誰的障眼法,做得更好。”
太后身上穿着赴宴的华服,装扮得明艳,已经与张月君离开之前,素净典雅的样子很是不同,眼神中的锋芒,也更盛了。
“你……明白。本宫是什么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