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姨娘的声音柔婉和顺,听着像是个没什么脾气的,但只看她管家一项,便知道她未必没什么心气。
白姨娘坐在主位的坐塌之上,前面置一矮桌,上面摆着一小花瓶。
花瓶里没什么旁的东西,只一枯枝斜疏,在最长的斜枝上坠了一点红芒,像是花苞。
“白姨娘这花插的很别致,似梅非梅,横斜疏瘦,一点红芒,颇具雅韵,倒是我眼拙,瞧不出是什么东西。”
白姨娘笑对她,只轻轻抬手将其放至一边。
“不过是些附庸风雅之物,在这将军府,娘子算是独一个夸的,实在叫人脸红。不知娘子来,想与妾说些什么?”
听她两次直问,张月君也不好拐弯抹角。
“姨娘是世家之人,自然知道家中主君不在,家中无长辈,主母所思所想,一旦行差踏错,可祸及阖府?”
白姨娘神色一滞,随机又端出和善笑容,只是脸上的笑远没一开始那样近人。
“张娘子,我家主母所行如何,似乎是我家家事,妾不清楚,张娘子想说什么。”
见她如此,一定是知道些什么,而且是个懂大是大非的。
鲁家最近走得与程家走得颇近,听说常过府来,这鲁家主母出身寒微,光是月例不可能一下子穿金戴银,缀得满头满脸都是。
按着张大娘子的德行和打算,估计……都是她给的,多半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府中下人不与她亲厚,可是一点别的口风都没漏出去。
可见是有人将这府苑,管的铁桶一般,除了白姨娘,张月君想不到还有谁。
“姨娘清楚,比您家主母清楚,但如今只捂住下人的嘴瞒下,恐等不到将军归来。只要有人强来探查,很容易就搜出一二。可若是风声一起,将人举出,断尾求生,利你,也于阖府身家性命有利。”
白姨娘的手扣在那坐塌的围子上,使了大力气,她心里骇然,但面上强撑着。
“何人会赶得这般急,将军冬至节假时说了,一月一归,还有十日,再说谁敢……”
白姨娘是世家子,只自说了一半,便反应过来,腾地起身,几步行至张月君的身畔,在她耳边道。
“是程家。”
她官张月君的神情,便知是真,也知晓此人前来,虽然唐突,但确实是于她无伤,倒是一番好意来的。
“姨娘心思聪慧,梅熬过寒冬才能傲雪开放,赌过一冬之寒,那花应当会如愿而开,风霜将至,姨娘要耳清目明才行。”
张月君瞧那瓶中拟梅的枝桠,上面一点红,才是点睛之笔,没有花苞,便只有一杆枯枝,了无生机。
白姨娘说了绝不会将她来过之事告知他人,便用自己的贴身丫头将人平安送出去。
已经是傍晚,天上已经有了那颗明亮星子,长庚闪耀,她沿着路往明湘那处走。
今日所言,就当是馈鲁将军对陈应的照顾,本来是打算与鲁夫人说的,但是她实在愚鲁,说了也不一定会听。
插花点茶,本就是世家贵女学的门道,繁琐又无趣,虽然要说用处,也就只安定己身,静个心气,将来若真有机会嫁入高门,不会这些却还会遭人嗤笑。
多少贵女并不真心喜欢,只用来划定圈层,多做捧高踩低,攀比之用。
这白姨娘却通些门道,想来本就是家中教养了的女儿,若嫁入寻常之家,也会安枕无忧,做个当家的娘子,但是嫁给鲁将军此人,多半是为了家中利益。
好在,是个能听懂话的,办事也周全。
本来张月君想的法子,不必将这鲁家主母祭进去,谁叫她话不入耳,还平白无故打人,她这脸,现在还酸胀。
也算是这人自找的。
到了院门口,推门时,便见着守门的护院脸色很奇怪,好像憋着忍着什么,张月君问,那护院才没忍住笑出来,牙花子都呲出来了。
“娘子,快去院子里看看吧,您叫来的那个小姐,可真有趣儿。”
她赶了几步,到院子看见眼前两筐的账簿,边上还有两个闹做一团。
林梦槐正叫皎月追打老许那个老莽夫,见她来了,便起身甜甜迎过来。
“好姐姐,我都来了有一会儿了,还以为你天黑都不会回来了呢。”
老许也抱着脑袋被皎月打过来,嚎着跌在张月君的面前。
“张娘子,你哪找来的小姑奶奶,这手底下的丫头,泼辣又凶悍,我这把老骨头要叫人打散了。”
张月君还不等问,只是朝着林梦槐看过去,林梦槐便当时答到。
“可不是我,是这色胚,上来就要牵我的手,还问我是哪家……哪家院里的花魁娘子,这才叫皎月教训他。”
林梦槐的脸上羞愤做不得假,这老匹夫什么德行,张月君也略知一二,无奈地摇头,便叫来园中的的随侍,将人送到之前云渺说准备好的客房里去。
将老许从地上扶起来,拍拍他的肩膀。
“老许,色字头上一把刀,别我家明湘还没治好,你便先因为好色叫人打杀了。再说了,三十多岁,老当益壮,瞧着身子骨比谁都好,怎么就散了呢,要不我给你检查检查?”
张月君的言辞恳切,老许后颈一紧,想起她和那些新捡来的混小子操练,几下就将人反倒在地,狠狠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不必劳烦娘子,我保证,以后在您眼皮子跟前,一个跟斗都不敢翻,我先走了哈哈哈,昨天抓来的药我放哪了,真是,你瞧我这记性……”
他装模作样的一溜烟跑了,那腿脚利索得,和赶着去见小桃红的时候有的一拼。
张月君将人打发走,按了按眉心,长叹一口气,只觉满胸浊气,只吐出去一分,有些乏。
走进屋中,胡乱拆了脑袋上的发饰,又灌了几口热水,脱了外面的袄子栽在榻上。
脚上的鞋也不踢,闭上眼睛,没一会就觉得半梦半醒,混沌起来。
“月儿回来了?”
“回公子,回来了。”
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进来,但是她乏的睁不开眼睛,左右也不会是什么歹人,就睡得更沉了些。
明湘进来,见她这般没规矩地栽着,知道她是今日定是废了不少的心思。
把鞋脱了,又把人摆正,找了个毯子将人盖上,才坐在一边轻叹。
“之前在京中见你,去过旁的侯爵夫人家的马球会,你坐在那,端端正正的,规矩得很,装的像个刻板的木头,也就在我这放肆些了。”
明湘低头笑笑。
“现在,倒是没那么多束缚了,还能再自在一阵。”
他起身出去,正要关门,云渺在问他。
“公子,那事不与娘子说了?”
“等明日再说,晚饭时分再叫她,让她好好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