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隼在封玉之后回来,她的脸很少表现愉悦的心情,但是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臭过。
张月君在操抄着手上文书,没有刻意的抬头去看她,但是还是感觉到她就站在自己的身后。
等到手上的东西都抄完,她才把身子直起来,然后看了看外面渐渐昏暗的天色,对红隼漫不经心地说着。
“红隼,陪我出去走一趟吧,我有文书要送给怀王,有要事与他们商量。”
然后又嘱咐了封玉,便留了银钱,若有想吃的东西,可以自己出去买,或是在家中吃,或是在食肆吃都是可以的。
封玉闷声应了,他心里有事,所以看起来比往日还要沉闷些。
红隼与张月君一道出去,马车是在岷州现租的,所以一路上两个都很安静。
只是中间张月君将马车边上的帘子掀开,看着外面渐渐有了人气的岷州街巷,和车夫搭话。
“最近,州府里有生气多了,渐渐地都会挺过来的。”
车夫是个和善人,平日里不多话,但是总是一脸的笑模样。
“是这样的,托娘子的福,我家今年也不愁吃穿,且是盼着年年都能碰见娘子这样的贵人呢。”
听了这样的恭维话,张月君只是笑笑,瞧着府衙渐渐近了,张月君也将帘子放下来,安静地垂首整理着手上的帕子,叠成一个四四方方的样子。
可丝绸的料子滑,轻轻一碰,形状就散了,像极了一个人的风评。
只要是轻飘飘的,甚至是与他只有一点点干系的事情,便能在悠悠众口之中,登时换个形象。
两边都深谙这一点,所以,都在背地里下绊子,明面上争斗,两边都不占好,只好叫他们私底下出问题,自己做错事。
她们在府衙门前下了马车,叫车夫在合适的地方候着,也给了吃晚饭的赏钱,才佯装是进了府衙。
却是在府衙之中,寻了方便的地方离开,只是打了个转,便朝着明湘在府衙中的铺子那边去了,索性也近,只有一条街的路程。
到铺子的后院,红隼将瞧见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张月君被她说的话微微惊了一惊。
信是封玉送出去的,却在路上,被一直等着的老许截了,借口说是明湘的药方子要有些改动,正好一道送过去,叫封玉好好歇着。
但是那信却没有直接送到这家店中,而是拆开看过又重新封好。
老许得了信,将信送给了一个青衫的仆役。
那青衫的仆役红隼见过,是柳如风的长随,名叫青案。
“看来老许失踪,不是受了惊吓,便是收了好处。但我看,他回来那个样子,应该是受了不少的惊吓。”
老许虽然见钱眼开,胆子又小,却是个没有坏心的,他也分得清善恶。
看来,是柳如风不知道用什么钳制他给自己做事。
“盯着老许,有什么事,与我说,要是有什么交接的物件按住了报给我。”
但是也得他们先回了府衙才行,悄悄地回去,正巧她们刚在等着的屋子里坐下,便是陈应和张啸玉一起进来。
两个人的神情都不怎么好,张啸玉的眉毛更是拧在一起,躬身按着双膝叹气。
“老王糊涂啊。”
张啸玉离开北地便与老王相识,虽然是上下属的关系,私底下却像是相识许多的老友。
王秋意虽然莽撞倔强,却热心坦诚。没有想到这回,不过是和他们分别一段时日,就这般糊涂愚蠢,被人当做刀使。
现在不过就是没了价值,又害怕他将事情说出,便盘算着将他除掉永绝后患,还能最后让他发挥着余烬,一举两得。
落井下石的人是一点也不心疼的,但是作为曾经的战友,张啸玉却是十分痛心。
本打算着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可王秋意的嘴像是被锁上了一般,什么也问不出。
叫忙活了一天却毫无头绪的几人,心中烦乱。
且就是杀人,也要问明了原因,搞清楚动机,总不能是平白的杀人,更何况是他疯了,才要在绮春楼那样人来人往的地方行凶。
不管是用什么去劝说,他都是那种铁了心要去赴死的模样。
不管怎么问,都缄口不言。
“大人,牢里的,晕过去了。”
外头一个衙役过来禀报,急冲冲的。
“样子很奇怪,一直捂着心口。”
张啸玉站起身,转身吩咐一边衙役去益元堂将益元堂的老太医和唐蓬安请来。
正常来看,益元堂更近,是应该这样叫着,但是张月君心里又有盘算。
转身对着另一个守在门口的差役,往他手中塞了些银子。
“便当做是大人请你们去的,去一趟西边的瓦肆寻许神医,许神医见多识广,治些疑难病症,要比旁的医士厉害。”
看着那差役走远,张月君才慢悠悠坐回去,端起一开始放在桌上的茶水,静静地等。
“张娘子,你不跟过去看看嘛?”
红隼有些不解,张月君之前做事,只要是能亲为的,都是亲为,眼下叫了老许来,却不自己跟过去看什么反应。
“今时无近人,我是替太后做事,为百姓做好事,适合冲在前面,露脸说话。谋权杀人,相互争斗,便应该隐在后面。且老许若有反应,当下看得出来,出了牢里,也看得出。”
“你之前都是很豁达,对亲信之人都不设防,怎么忽然就会怀疑封玉和老许?”
红隼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眼睛却亮晶晶的,瞧着张月君喝茶水的侧脸,又接着问了一句。
可是没等到张月君的回答,却瞧见张月君把脸偏了过来,脸上挂着揶揄的笑。
“你多大了?”
红隼正经地在脑子里过了一边,算好了才认真地对着张月君说。
“今年二十有七,有何不妥?”
张月君瞧着她明媚美艳的一张素面,忽然知道人无完人实在不假,有些地方擅长,有些地方就弱些。
也怪不得她会简单地以为,没了张月君,怀王就会没有牵挂,行事不顾忌。
现在看,红隼应该很少于人交流,是个常常只做事,不问因由的直肠子,就算好奇,也是很少问的。
“我不是疑心他们,是了解对手,也了解他们,要知道发生了什么,才好将他们护住。省得像王秋意那傻子一样,已经泥水没脖子了才发觉不对劲。”
张月君嘴上更笑开,她能好奇,愿意与她直白的问,是好事,她心里是有些开心的。
“日后你好奇,且可问我,我信你嘴严,我说了,你也不会说给别人。”
红隼还是不懂她为什么愿意告诉自己,又为什么相信自己什么不会说出去?
不过想想,自己和谁都不熟,也没有谁可以说。
她是喜欢听人解释的,但是她的脑子,总是跟不上。之前给老将军做事的时候,也常常是到了最后一刻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是有种大梦初醒的恍然。
太有意思了,原来一步一步地在局中看着,是这样的看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