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君总觉得哪里奇怪,可只是灵机一现,就从溜走了,没有捉住,便先搁在一边。
只是要赶去衙门,唐蓬安的事不能再拖,须要先去将此事上报。
不仅是敲打崔虎,也是查明她们来锦阳之事,除了本应知道的崔虎,还有谁知晓。
眼下线索看着很多,但多是散乱,并没有一天清晰明了的线索,就算是原本圈定的嫌疑人,又证据不足。
尽管醉梦,传言和旧事,都是与戏楼有关,张月君的直觉中,凶手虽与戏楼有关,却并不一定是戏楼中人。
这些凶案的矛头都是瞄准的戏楼,似乎是想要将戏楼斗倒。
张月君没记错的话,之前缠着柳莺儿尸身的红绸,可是她们叫戏楼东山再起的指望。
不管是红极一时的红蕊,还是老板路三娘,怎么会愿意自己手中攥着的财路,就这样崩溃呢。
她沉默着思索,马车停了,外面坐着的车夫将帘子掀开,告诉她们寻味居到了。
寻味居就是崔虎准备小宴的酒楼,并不是锦阳的特色,但是却有许多宁国其他地方的吃食。
虽然并不一定正宗,但也是有许多食客,反正比她们住着的那个邸店好很多。
张月君与陈应一同进去,尽管她又在前面,但是那掌柜的还是绕道她身后,问陈应有无订间或是约了人。
崔虎是早就定下的房间,他们说好之后,掌柜的便令人将他们领上房间,房间在二楼,一楼的喧嚣在二楼被屏蔽了七七八八,布置颇雅,有闹中取静之意。
他们还没有进去包间,就听见里面声音喧闹,崔虎的笑声传过包间的墙,落在张月君的耳中,前所未有的刺耳。
这样靠着攀关系爬上来的官员,案子没有解决,还在这里吃饭宴饮,真是一件非常讽刺的事情。
听得里面在笑着调侃那柳莺儿的身材,张月君更是心头火起,也不顾忌,抬腿就是一脚,将那包间的小门踹开。
门中原本交谈的人声,因为这一生踹门的巨响骤停,就连路过的人都不禁侧目。
“崔大人好雅兴,案子还没办完,便在此处宴饮,凶手尚未捉住,怎么还有食欲吃得下饭!”
张月君踹了门又觉得不过瘾,迈进去端起赵云轻前面的饭碗,扣在崔虎的面前。碗中有汤,淅淅沥沥的都淌了出来,落了崔虎一身。
“张娘子,你可是疯了吗?”
崔虎虽然一贯是巴结人的那个,但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气,尤其是这样粗暴无礼,将饭碗扣在人身前的举动,还是一个娘子做出来的。
“怀王大人还在此处,衙门里劳累了一天,怎么当不起我们在此处小聚吃些酒水饭食?娘子一届女流,不知轻重,陈大人还不知道吗?可问过怀王大人的面子往哪搁?你们这是以下犯上?”
陈应站在张月君身后,听他如此说,不由得,嗤笑一声。四面环视,坐着的不过是崔虎和衙门中两个副手,也没有旁的人。
“崔县令有所不知,我家娘子放火,下官是要在边上扇风的,不帮着捆人已经是十分仗义了,王爷恐怕比您清楚,或许还会帮着加柴。”
赵云轻本来也打算的是看看,这崔虎还会胡闹到哪种份上,这会儿张月君进来发疯,虽叫他属实是有些惊讶,却也正中他的下怀。
“崔县令或许是酒酣忘了,本王坐在此处之前,便便是说,是这凶案真的了结才来吃酒,并不是为了歇息玩乐。”
赵云轻脸上的笑模样也是收了起来,刚才的纨绔样子瞬间收敛一空,只剩下上位者的凌厉,眉眼如锋,割在崔虎和那些跟班的脸上,吓得他们胆寒。
“张娘子怎么会是疯了,你们莫不是忘了,她本就是替太后来江南行事,可不是那戏楼任你们宰割的女子,怎么管不得?若非无事,又为何犯着疲累来这里找你们的不痛快,到底,是谁疯了?”
赵云轻拍拍手,另外一便的帘子拉开,便看见一个蓄着长须的先生,执笔坐在那边。手上执笔,一直在记着,见有人将帘子拉开,才站起来拱手恭敬的回道。
“王爷叫小人候在此处,将各位大人所说之言,如实记下,留作证据以备不时之需。”
崔虎想起自己刚才因醉酒放浪形骸所言,一时脸色煞白,脚下不稳将椅子挤到一边,跪倒在地连连哀求。
这两日他先入为主,以为赵云轻就是传言中那个,吃喝玩乐精通,智勇谋略全无的草包王爷,却不想只是装的。
“本王只是想看看你几时能发现,想看看几时你才会放弃想要草草结案。没想到,你是真的不爱惜羽毛,这是你在任的尾声,本来马上便会升迁。藏了两年才暴露,不亏了。”
赵云轻给一边的方惊魁使了个颜色,方惊魁会意上千将崔虎捆住,塞了嘴不听一点解释。
剩下的两个,便是给他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协助办案,哪一个办的更好,哪一个便轻饶。
那两人当下跪地磕头,感恩戴德。
张月君见他心中有成算,本来胸中的怒气才消解几分。将唐蓬安与妞妞被人捉走的事情告知他。才又问起,他们一行人要到锦阳一事,除了崔虎都有谁知道。
那两人知道办的更好的人,才会得到轻饶,自然争先恐后地回答。
早先崔虎知道赵云轻一行人要要取道锦阳时,便早早做了准备,打算巴结一二,为着自己日后调任,增加几分好处,这寻味居便是当时商量定下的席面。
只是未曾想人还未来,锦阳城中便出了命案,一接连便是三个。崔虎这才惶恐,打算将命案压下,或装作无关紧要,可那柳莺儿的尸体明目张胆挂在邸店,才不得不将这事掀到明面上了。
看来还要问过寻味居的掌柜才行。
那掌柜听见上面一声巨响,便已经赶上来,候在外面,见自己一开始冷落的娘子,气势汹汹的将这包间的门踹开,惊扰了贵人还安然无恙,反而是崔虎被绑了在外头。
这时候已经抖得像筛糠一样,满脑子想着自己如何认罪的措辞。
却不想屋里的人并不打算问责,而是直接问崔虎定包厢和席面的事。
“崔虎在与你定此间席面的时候,有没有说别的什么?还有定席面的事都有谁人知晓,若有遗漏,唯你试是问,若是答得好,也是有奖赏的。”
听此一言,那掌柜的怎么还敢有隐瞒,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地陈述,就差将自己那天上没上茅房说出
来了。
因为害怕别人在自己面前抢风头,或是将他在公事期间宴饮的事情说出去,影响自己的仕途,崔虎并没有将这些事情告诉衙门中的其他人。所以他自己手下的这两个副手知道,除此之外便只是这个掌柜。
掌柜当时知道此事,却知道崔虎说是其他的贵人要来此吃饭,也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贵人。
东扯西扯地讲了三五句,才说到这席面的事情,便只是他与厨子知道。故张月君他们又找来了寻味居的厨子来问。
厨子又说,只告诉了一个送菜的小伙。
那日送菜的老伯没来,是他家邻居来送,那小伙常帮老伯的忙,所以这厨子也是认得的。
“那小伙子名叫吴四,还在那出了事儿的邸店里做活,办事勤快,手脚麻利,做好几份活,是个好把式。”
吴四……好耳熟。
张月君若有所思,只觉得吴四这个名字耳熟异常,顿了片刻才想起。那日看到郑文从小门中溜走的,便是吴四。
吴四当日也在三楼当差,负责洒扫,因为人勤快,办事爽利,口碑又好,所以在问证词的时候没,旁的人都在替他遮掩。
因为他实在不算显眼,又有人替他做不在场证明,才总是在每一条线索中隐身。
“他自小认得琼娘!很有可能也知晓那醉梦之事!”
原本滞涩的线索一下子便通了,若是唐蓬安和妞妞,会被安排上什么样的死法。
方卿!
“方卿在锦阳的传言中是如何死的?!你们在审问路三娘的时候,可问出了什么?”
张月君朝着那两个副手问道,眉头紧锁。
那两个副手也知道些传言,路三娘几人因为真的害怕是鬼魂作乱,所以十分害怕,将当年之事也说了些。
“方卿娘子当年是难产而死,难产……血崩而死。那孩子是在腹中憋死的!”
孩子是窒息,成人是失血。
妇女产子,环境必是温湿。
“吴四除了在邸店当差,还有什么别的差事?”
那厨子认识,只是思索一二便说起来。
“还在小南门石桥上那边的浴室院打杂,但多是傍晚,在邸店休息了才去。”
浴室院中有单间,内有水池,环境温湿,两者兼具。
张月君当即起身,一点犹豫也没有便冲出门去。
赵云轻看着她片刻之间便做出的决定,眼中闪出怀恋。
她是最赤诚明媚的人,在京城时沉稳盘算是她,但现在这样有些冒失,将后事丢给他,也是她。这才更像是真的她。
叫方惊魁跟过去防止意外,赵云轻端起桌上还剩下半杯的酒盏,倒进嘴里,冷下面庞。
这些人,还没处置,她去救她的朋友,他要办他的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