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姨,我看那辆马车的家族族徽,应该是崔氏。”李思仪眼神一闪,认识了崔熹之后,她对于崔氏马车的族徽标志已经很熟悉了。
曾经崔熹也向她科普过一些。
不过族徽虽然一样,但是仔细凑近了一看,就可以看出来族徽里面的不同之处。
崔氏可是也有嫡系旁支之分。
嫡系也有嫡庶之分,世家大族讲究大着呢。
“没错,那辆马车里面的夫人是崔氏女。你也知道的,王氏出郎君,崔氏出贵女。这两家同属于五姓的世家大族,其中王家为首,更是比一些王公大臣还要嚣张。”
顿了一下,她看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的王惊风一眼,掩唇轻笑了一下,又讶异地看了一眼沈少阳。
想不到这两个孩子竟然能处到一块去。
看样子,倒是很有一种相得益彰的感觉。
“原来竟真的是崔氏女,难怪乎一个管事嬷嬷就敢这么嚣张跋扈呢!”李思仪一脸的若有所思,应该不是出自嫡系的崔氏女。
毕竟嫡系的太骄傲,在外面很是爱惜自己的羽毛,就连伺候的奴仆都是非常有教养的样子。
哪怕心里面有各种不屑,面上却决计不会表现出来。
花夫人笑了笑说:“你这个丫头呀,机灵劲!是,她叫崔丽珠,说起来和我当初在胤京城也算是手帕交。那都是二十多年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我和崔丽珠、少梅、采玉还有霍夫人,都是胤京城有名的贵女。”
少梅、采玉?
李思仪记起来了!
那不是有一次,花夫人和一名从胤京城的顾夫人,啊对了,就是霍夫人一起闲聊的时候,她无意中听到的一耳朵吗?
原来,花夫人也是名门贵女。
那么,如何会成了一个人的外室?
或者说,那个能够把她养成外室的人,身份地位肯定很显贵。
在花夫人的叙述之中,李思仪逐渐地了解到,那位一直没有从马车下来的崔氏女的一些遭遇。
原来名崔丽珠当初不顾家族反对执意要嫁给一名寒门出身的进士,还不嫌弃他外放为官十几年,陪着他一同去了外地。终于熬了二十年,熬出头了,他这些年评级一向很好可以回京述职了。
这个时候,这位出身贫寒的夫君竟然直接从老家把自己糟糠之妻带回来!
所以,崔丽珠当初执意要嫁的人,一早就在祖籍之地成亲了!
并且人家和糟糠之妻的表妹还育有两子一女!
至于崔丽珠,不过是她夫君向上爬的一个跳脚板罢了。
如今二十年的岁月磋磨之后,她已没了从前骄傲的资本,她那个夫君自然是不惧怕了,直接给她一个选择,自请为妾,或者给她一个放妾书,一拍两散!
总之,就是要把她的位分给定死在妾室上面!
不管是哪个选择,都逃不过她做人家妾室的结果。
何况,这些年她的身体已经凋零败坏了,一直无所出,还每每被那男子花言巧语蒙骗,以为没了孩子一样会爱她如珠似宝。
结果不过是她夫君嘱咐了丫头、婆子们,在她的衣裳熏香、香炉燃的香薰以及日常饮食里面,掺杂了寒凉的东西,不让她怀上孩子罢了。
当初她一封求救信送给花夫人,字字泣血,花夫人不远千里跑过去,带着人帮助她坐实了正室之位。
那崔丽珠竟然鬼迷心窍,不想和离,想要一直稳坐这个正室之位,磋磨她夫君的糟糠之妻以及儿女们。
还是花夫人当断则断,直接让那位已经是一方父母官的人写下了和离书,过错方也写了自己,硬是拉着崔丽珠去府衙自立女户。
无非是担心她回京的时候,万一家族不愿意接纳她,还能因着女户的户籍,自己找个院子,自己当家做主。
万一没有女户,那就任凭娘家发落了。
结果她倒是好,意识到自己那个负心的夫君要一家五口团团圆圆了,没能得到报应,就又恨上了花夫人的武断。
这还真的是吃力不讨好,忘恩负义了!
花夫人气得都没有留下来喝一口水,直接命人赶着马车离开了。
倒是崔丽珠听闻还闹腾了一番,只可惜,都已经和离了,她那个夫君一家避她如蛇蝎。
甚至于她一直没有见过的婆母特地从老家赶过去,指着她的鼻子骂她,说她就是个搅事精。
若是继续吵嚷她儿子一家子不安宁,她就一根绳子吊死在她崔家女门前,看她怎么和崔氏一族的族人交代。
登时,吓坏了崔丽珠。
这才有了她让奴仆驾着马车,启程回京的举动。
在花夫人和李思仪看来,崔丽珠未尝不是觉得胤京城是她自己的地盘,等前夫来京述职了,或许会察觉到她的好处,还能向她认个错呢。
不得不说,俩人神同步了。
“花姨,既然您本身就是贵女,何以会——”其实这话李思仪犹豫了良久,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提出来。
花夫人的脾气很对她的胃口,何况,也是花夫人给了她第一桶金,还给了嫣儿娘一份固定的活计,让她对生活有了期盼。
说起来,花夫人对于李思仪来说,就像是一个亲人。
“好孩子,我这一次之所以回京,未尝不是为了你的事情呢!”花夫人一脸复杂地看着李思仪,这张脸庞她如何会不熟悉呢?
想当初,她和少梅她们几个人办的那个诗茶社,可是也接待了不少的名门贵女。
其中那对孪生的姐妹,姿容尤为的出众。
李思仪,不,应该说是李思仪的娘亲嫣儿,刚好就是那对孪生姐妹之中的一个人。
花夫人当初第一眼看到那母女俩的时候,因为时间太久远了,一时之感觉有点面熟。
后来才后知后觉发现,那不是崔家嫡系早十多年前就对外宣布,身死了的一个女儿吗?
当初的事情,各府都三缄其口。
毕竟,如今其中一个贵为当朝贵妃呢!
当初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那位已经怀了龙嗣的贵妃,据悉还动了胎气,一直卧床休养了半年多。
饶是如此,听闻她还是早产了!
那个时候,圣上可是把整个太医所的太医都给宣过去,亲自下了谕令,务必要让她们母女平安。
后半夜中宫皇后娘娘也临盆了,才让部分太医去了中宫。
几乎是一前一后,两人先后诞下了皇嗣。
不过皇后棋差一招,她诞下的是锦阳公主,而那位崔贵妃诞下的是七皇子。
虽然是早产,但是据宫里面的宫人议论,七皇子一点也没有孱弱,反而壮得像是一头小牛犊,就和足月诞下的孩子一样健壮。
当初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花夫人就眉心一跳,感觉会有一股子血雨腥风。
果不其然,后宫还真的水深火热,不少宫人被查出来中饱私囊,尤其是内务府负责采买的一些宫人,直接仗毙了。
原本花夫人没怎么在意这些事情,但是因为经营者诗茶社,所以经常可以听到那些贵女们凑在一起说得悄悄话。
其中听得频繁了,她自己也入了迷。
比如说那位已经母凭子贵一跃被册封为贵妃的崔贵妃崔知音,和她孪生妹妹崔琳琅的一些事情。
姐妹俩之间并非表面看得那么和睦,反而不对盘。
并且,当初作为姐姐的崔知音进宫为妃的时候,也是比较受宠,又怀了龙嗣,圣上忒准予她回家探望亲人。
还格外开恩,允许她随着崔氏一族的人,回到祖籍之地清河参加宗祠的祭拜祖先。
结果,就在祖籍之地的清河,遇到了匪寇突袭,崔琳琅掩护那个时候的崔知音逃走。
结果为了救崔知音,就和匪寇跳下山崖,下落不明。
山崖下面是一条湍急的河水,那河水流向一共有好几个分流,知道具体会飘向何处。
崔琳琅算是尸骨无存。
但是,很多和崔知音曾经是手帕交的贵女私底下谈论,她自那次回京之后,性情大变,还丢三落四,不记得很多的事情了。
像是从前最为看重的嬷嬷、丫头们,都找了各种理由打发出去了。
就连进宫之后,就一直伺候自己的宫人们,也陆续地送回了内务府。
像是这样子被原路返回的宫人,下场都是凄惨至极,能够被送去浆洗房一天到晚都有忙不完的粗活已经算是最大的幸事了。
至少,还能够保住一条命。
花夫人那个时候就隐约的有点猜测,尤其是在夏家的夏绯儿入宫伴驾之后,原本和她还有玉溪柔在她们诗茶社义结金兰的,她和少梅几个人可是见证。
但是那夏绯儿非但没有得到崔知音的护佑,反而怀着龙嗣被害死了。
那之后,玉溪柔也进宫了。
如今玉溪柔已经是四妃之一的德妃,生育有九皇子,深得圣眷。
花夫人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原本看着嫣儿和李思仪幸福的在云水县李家村过着,她不准备把这个消息告诉任何人,也不打算让她们知晓这件事情。
但是,如今李思仪进京迫在眉睫,她不得不提前告诉她自己的猜测。
李思仪眉心一跳,看着花夫人蹙眉深思的模样,心底里面忽闪过了很多五花八门的疑窦。
最后都被她自己给排除了。
她怎办么会有什么了不得的深事呢?
如果真的会有,那就是自己的爹。
他老人家可是被老李头抱养的孩子,说不准有什么了不起的身份呢。
“好好子,你听花姨的话,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不要在胤京城露面。尤其是你的娘亲,她那张脸,和当朝崔贵妃一模一样!可以确定的是,你母亲和那位贵妃是孪生姐妹花。至于当初到底真相如何,我猜测你母亲必然是受到了迫害。”
“如今你既然跟着王家那小子进京,那避免不了被人看到你的脸,索性还是有几分不同,所以若是遇到有心人暗示你可做好心理准备去应对!”花夫人这会儿急得焦头烂额,接到消息的时候就赶过去河间府,结果听闻她们回了云水县。
又准备直接赶去云水县,却被一个人给纠缠了,耽搁了几日不说,刚好来到云水县的时候,她又启程赶往胤京城了!
好不容易追上了他们,一定要把自己知晓的告诉她。
“此事我都清楚了!您放心,我心里有了应对之策,也会小心谨慎。”李思仪心底一阵的惊讶!
不是自家老爹的身世之谜,反倒是嫣儿娘的来头不小。
这么说,嫣儿娘是崔氏女!
那,崔熹岂不是她嫡亲的表哥?
哎呀个呸!
难怪和那厮一见如故,看着就是有点亲切。
原来是源自于血脉亲缘!
这件事情让李思仪有点儿猝不及防,好在火儿一直在空间里面欢呼给她打气,让她的情绪倒是没怎么起伏不定。
接下来,花夫人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你呀,看起来,注定了是要去胤京城那么个浑水潭里了!”
“玉家的小贱人,给本妃滚出来!”就在两个人气氛融洽的时候,外面传来那屏西老郡王妃的一声吼。
李思仪一眼的恼怒,什么意思?
这是因为不给她膳食吃,过来找回场子了吗?
老不修!
结果李思仪刚准备抬步出去呢,花夫人先她一步摁住了她的手,笑着说:“说起来,我呀,出自玉家旁系。那位德妃娘娘是我的族姐,我本名玉浓花。外面那位老屏西郡王妃你应该见识了吧?她呀,当初以年长老屏西郡王近二十岁的年纪,卑鄙无耻引诱了他,坐上了那个位置……”
“而我,原本是那位郡王爷三媒六聘订下的未婚妻。她一个人成了笑柄,连累我也成了个大笑话!我一个人被家族送去了祖籍之地,这一辈子应该就青灯古佛了。”
“结果那个冤家他清醒了!追到了我的祖籍之地,求爷爷告奶奶让族老们熄了火,帮着他把我再次聘给他,说是给侧妃之位。我哪里稀罕?只是忍心都是肉长的,他数十年一直任劳任怨,我琢磨着,罢了,与其孤苦一生,不如和他就这么着吧!”
“所以,您才不是传言中做了别人的外室,而是上了宗室宗蝶的侧妃!”李思仪心底一惊,今天花夫人着实给她带来了太多的消息。
只能暗叹一句:胤京城的人城会玩!
请恕她乡下来的孤陋寡闻,没有见识。
哎,真想说一句‘告辞了’呀!
所以,传闻那位老屏西郡王清醒之后,侧妃立了两个,姨娘抬了一后院子,外室也是养了好几个。
那就不是传闻了,而是确有其事了。
“事实上,另外一位侧妃是他特地从自己死士暗卫里挑出来,就是为了和那老郡王妃抗衡。至于那些姨娘,都是花街柳巷抬进府,膈应那老郡王呢!”花夫人似乎看懂了李思仪的表情,忍不住掩唇浅笑。
说完,她抬步走了出去。
老郡王妃这会儿功夫,已经换上了老郡王妃规制的华丽宫装了不说,头顶还专门戴着正室郡王妃的头冠,一脸的气势汹汹,怒目而视盯着花夫人。
看着她这个模样,李思仪反而放心了。
这是多久没有摆出正式风范了啊?
不知道从哪里听闻花夫人来了,立刻就上赶着想要给她立规矩!
那迫不及待的模样,实在是小家子气!
“玉氏!这么多年你过得倒是逍遥自在!”老郡王妃一脸的怒容,眼底的火苗噌噌噌燃烧着。
“王妃您还是如从前一样,太冲动易怒了点。这旁边就是瑾王殿下休息之所,你如此不顾体统大喊大叫的,就不怕闪了舌头,丢了屏西郡王府的颜面!”花夫人冷冷一笑,不甘示弱地说。
这话可是戳中了老郡王妃心底的痛了。
杀伤力太强大了,让她面容一变,狰狞地盯着她,恨不能扑上去咬死她。
“放肆!您不过是侧妃,哦,现在是侧太妃了!见我们家老封君这个主母,难道不应该过来三叩大礼?”一旁的宫嬷嬷蹦跶出来,摆出了一副在宫里头的派头,冷冷地盯着花夫人命令道。
“哟,本王倒是不清楚,这快用膳的时候,竟会这么热闹!”李傲澜成功地出现了,且摇摆着不知道哪里找出来的一把扇子,因为有点儿太过刻意了,那样子谁看了都知晓是特地来搅局了。
只可惜,他地位最高,没有人敢有异议。
“打搅了王爷的雅兴,是老身的不是,还请王爷见谅。”老郡王妃终于等来了自己儿子继承了郡王府爵位,哪里能够自己前功尽弃呢。
所以这个时候,她很爱惜羽毛滴。
“哦,原来是围在这里,想要找玉夫人蹭饭呐!看来你们打错主意了!本王和本王的人食量都非常的高,玉夫人准备的膳食,怕是没了多余的量了。”李傲澜这一出手,直接把老郡王妃所有打算都给击散了。
可谓是让她老人家喋血。
她强挤出一抹阴恻恻的笑容说:“自然是王爷和您的人为先,老身不过是闻香而来。那膳食味道太呛鼻了,倒是不适合老身这样的老骨头!”
看着老郡王妃乘兴而来,准备大干特干想要给花夫人一个下马威,同时杀鸡给猴看震慑一下拒绝给她膳食的李思仪,结果没曾想被瑾王九皇子给击打地溃不成军,灰不溜秋遁走了。
膳食已经准备好了,众人便坐在了一张桌子上面,相互之间引荐了一下,气氛别提多么的融洽了。
老郡王妃带来的那些小厮、丫头们,一个个偷偷地看向了不远处热火朝天开吃的人,馋得直流口水。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都想要跑去给李思仪当奴才了!
等到修整了一段时间,他们再次启程。
这一次的官道上面,车队简直是壮观了!
实在是人数太多了!
一路经过了那位崔丽珠休憩的驿站,做了简单的补给之后,他们继续启程,并没有停留。
一直到夕阳西下的时候,总算是来到了属于胤京城管辖的一座小镇——葵花镇。
葵花镇的县丞是一名三旬的中年人,听闻当朝九皇子来了,立刻亲率整个县衙的人迎接。
“下官参见瑾王殿下!”县丞穿着的官服有点儿补丁,整个人看着也是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