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厨?
和素斋楼的知客僧么?
看着他一脸的跃跃欲试,李思仪清浅一笑,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那本宫就献丑了!”
“公主殿下请——”知客僧做了个请的姿势,就在前面带了路,径自把人带去了素斋楼的大厨房里面。
入目是一溜的光头和尚。
有几个因为太热的缘故,还把上身的僧袍给褪下来,李思仪面无表情,丝毫没有尖叫声或者扭捏,倒是让知客僧讶异了几分。
随即心里头暗赞一声,不愧是李娘子,也不愧是凤安公主。
不过她这么淡定如斯,那些僧人们却立刻把上衣给穿好了,一个个放下了手中的动作,给李思仪让出来最好用的灶头。
还有两名认识李思仪的烧火僧,立刻冲过去占据了烧火的位置,另外两名大头僧师傅一怔,继而占据了配菜的位置。
等李思仪来到最大的灶台旁边,就看到人员已经自发配备齐全了。
她将写出来的素斋方子取出来,开始挨个烹煮里面的素斋。
从挑选食材开始,她把每一项需要注意点都说出来,还亲自拿着食材,告诉那些围上来听的大头僧们,该怎么挑拣食材,哪些不可以用,用了会有什么影响。
一直到她的刀功,把那两个做配菜的大头僧师傅们都给震懵了。
所以,除了烧火僧们,其余的僧人们一个都没能插上手来。
等李思仪做完了一个方子,围观的大头僧们才哗啦啦有几个去了别的灶台,准备趁着新鲜的记忆给如法炮制烹煮出来。
就这样,李思仪相当于手把手将整个烧火僧们教了一遍。
就连那两个烧火僧都听得一清二楚。
等李思仪烹煮出的素斋摆上了一整张桌子,罗茵雪已经礼佛完了回来。
霍嬷嬷忙伺候着她沐浴更衣了,来到了素斋楼的二楼包厢里面。
李思仪迎上去说:“多日不曾得见,婆母的确清减了几分。”
罗茵雪避开她的礼,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冷冷淡淡地说:“公主不必多礼,如今妾已经准备了却六根,择日就会求镜心师太为我剃度出家。”
不是,这怎么回事?
她记得通信的时候,这个婆母看淡了一切,想要用后半辈子为玉郎礼佛祈福,却没有那种看破一切想要出家为尼的意愿啊!
“您先坐吧,这是我亲自烹煮出的素斋。”李思仪只得岔开话题。
这还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了。
虽然这个婆母奇葩了点,情绪变幻还比较莫名其妙,到底是玉郎的生母。
且,她也没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害人行径。
无非是恋爱脑一个,用了自己所能想到的法子去争取夫君的怜惜和宠爱。
只可惜,她逐渐暴露出来的扭曲性格,吓坏了王俊秀这个公爹。
夫妻俩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竟然没有几分。
一个习惯了争宠,引起另一个人的注意力,纵然是用自己唯一的儿子做筹码也在所不惜;另一个则尽可能躲避她,甚至不停地养外室,和外室生儿育女,让她明白,儿子谁都可以给他生,不愿意面对自己的过错,逃避当初自己的心盲眼瞎;
就这样,他们蹉跎了一辈子。
也彼此折磨了半辈子。
如果没有李思仪的多次怼人功夫,让罗茵雪多次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突然之间就清醒了,看淡了一切纷纷扰扰。
还不知道她要闹哪般。
李思仪和王惊风现如今最担心的就是,王怜惜和王俊秀连儿子都生了出来的事情。
这要是传扬了出去,绝对会是胤京第一大丑闻。
不说两个人的身份有悖人伦,就是一个是现任王家家主,另一个是碎玉县主,也足够让皇室蒙羞了。
谁让碎玉县主王怜惜身上也流着皇室的鲜血呢。
不行,李思仪心底决定了,等回去了,她就要和玉郎商议一番,还是要登庆乐郡主李淳情的郡主府,总要把这件事情摊开来,分析利弊,且做好各种有可能的准备。
“您胃口不太好吗?要不要我给您做几道开胃小菜?”李思仪心里面想得事情比较多,难免就会忽视了罗茵雪的一些焦急却不敢表现出太过的细微表情。
只是到底还是心神不宁,以至于她看着那些精致如艺术品的素斋,却味同爵蜡,一副怏怏不乐的模样。
李思仪猛然看到这个表情,还险些以为自己的厨艺倒退了呢。
等看到一旁的鸾棋和鸾画还有霍嬷嬷,一个个挥舞着鸡爪子,盘子里面的素菜肉眼可见地减少了,她才意识到并非她的膳食不好吃,而是罗茵雪有心事。
但她为什么表现出,自己看破了红尘,六根清净的想要出家为尼呢?
想不通的事情,李思仪就主动出击,试探一二。
她也叹息了一声说:“婆母真的下定决心了吗?”
罗茵雪心尖一颤,唯恐李思仪意识到自己的暗示,想要直接询问自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面。
不过她还是下意识地摆出一脸的晚娘脸,使劲地小鸡啄米一样点点头。
“那真是可惜了这些人间美味啊!”谁知道李思仪突然夹起了一只水晶糯米糕,一口一口地咬着,还不断地品评道:“这味道软糯可口,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啧啧——婆母若是真的出家为尼了,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怕是要尝不到了呀!毕竟,出家人需要青灯古佛,要六根清净,可不能犯了贪吃戒!”
“我……”罗茵雪喉头一哽,不知道说什么。
李思仪面上浮现出一抹惋惜之色,心疼地说:“婆母,不知道您和师太约了什么时候剃度啊?快,在那之前,想吃什么都告诉儿媳,儿媳必定亲自为您烹煮!”
罗茵雪感觉刚刚被伤害的心,立刻就死灰复燃了。
“你这个孩子,既然我下定决心了要剃度出家,自然是从此刻开始就不应该贪吃了。”罗茵雪说出这么一番话,其实她自己也觉得虚假,尤其是那满桌子的色香味俱全的素斋,让她从嗅觉到视觉都叫嚣着‘想吃’‘好想吃’的碎碎念。
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唇瓣,看了一眼就在手边的筷子,那手就忍不住想要伸出去,把筷子拿起来,尽情地吃着满桌子的好吃的。
而肚子也在这个时候发出了咕咕叫声!
偏偏李思仪就像是看不见她的渴求一样,继续自顾自地夹着菜,一面吃一面品评,而惋惜地看着她继续说:“婆母您看,这些看着赏心悦目的好吃的,难道不应该把她们全部吃光了,来表达出对它们如此赏心悦目的看重?”
说什么呢。
既然赏心悦目,不是应该要留着可以随时看一看么?
哼,她就知道,这个儿媳妇就是找来克她的!
这都什么歪理?
若不是考虑到玉郎的安危,她哪里需要这么畏手畏脚,和那人虚与委蛇?
还不得不遵从他的命令,剃度出家!
呸!
她虽然看淡了和王俊秀这个老匹夫的纷纷扰扰,不代表她真的看破红尘,下半辈子就要守着青灯古佛度过一生了呀。
那得要多么清贫清苦?
一想到这阵子她吃得那些食不下咽的素菜,素斋楼她还不敢踏入,唯恐引起了那人的疑窦,所以她才会一脸菜色。
李思仪见自己说了这么多,眼前之人还是有点儿畏手畏脚,她禁不住皱了皱眉头。
是哪里不对劲吗?
按照她的了解,这个婆母其实最是自私,分明看着她垂涎桌子上的菜肴,却迟迟没有动手夹菜,只一开始略微夹了几筷子,这非常的反常。
火儿扑闪着翅膀飞出来,警惕地四处看了看,委屈巴巴地说:“主人,我察觉出有人盯着你和她,但是那个人的面貌我看不清楚。我想,他应该出身皇室。”
出身皇室?
难道是其余的几位皇子?
“不是的主人,他身上的气息不属于大嵩国,应该是域外番邦的皇室子嗣。”火儿很颓废,它太没用了!
李思仪安抚了它一把,抬手装作捋了捋鬓角的功夫,摸了摸火儿的金色翅膀,它立刻就被安慰到了。
这么说,哪个番邦小国不安分了吗?
就在李思仪蹙眉的功夫,罗茵雪再也按耐不住了,拿起筷子,对准自己早就垂涎已久的菜盘子伸出了魔爪。
呃——
李思仪看着罗茵雪那饿死鬼投胎一样的大快朵颐,不知道该说什么。
罗茵雪自己都破罐子破摔了,哪里还会在乎李思仪怎么看待自己呢。
她只知道,这些素菜都这么好吃,可想而知李思仪当初做的那些个点心、正餐,绝对不比这个味道差。
当初她自持身份,哪怕李思仪命人送了一些给她,她也没有当一回事,只轻描淡写地赏赐给了自己身边伺候的人。
难怪阖府上下都以能够吃到李思仪烹煮的膳食而自豪。
且每一次李思仪在玉景轩烹煮膳食的时候,阖府上下的佣人们一个个翘首以盼,都希望可以得到那么一小口的吃食。
她还觉得膈应,还瞧不上眼李思仪,感觉她小家子气,用吃食来收买人心,未尝不是自降格调呢?
如今李思仪是圣上钦封的凤安公主,这个落差让罗茵雪酸溜溜的。
罢了,到底是玉郎的媳妇,玉郎没有因此被撸了官职,她就谢天谢地了。
看王氏宗祠的意思,也没有要把玉郎逐出宗祠的架势,看起来,时代变迁了。
曾经的老一套已经不顶用了。
“婆母且现在这里待着吧,近来家中或许有些变故,您留在这里相公和我都放心一些。”看着罗茵雪吃饱喝足了,李思仪起身道,顿了顿又说:“您一日三餐可以来素斋楼,我已经和知客僧他们知会一声了,届时这间雅阁就是您固定用膳的地方。”
这么好?
罗茵雪有点儿不敢置信地看着李思仪,不过她走了也好,总觉得那个人对她这个儿媳妇不怀好意。
就算是她被拿捏住了,但她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也容不得外人觊觎!
从寺里离开之后,坐上了马车,李思仪就觉得眼皮子一跳。
马车颠簸了一下,一旁的鸾棋和鸾画迅速地扶住了她,避免了李思仪一头栽向前面的桌角。
赶车的是鸾飞,他如今已经成了李思仪专用车夫了。
“夫人,属下该死,您没事吧?”鸾飞冷冷地盯着前面那颗石子,是人为,还是巧合?
左面岔路口刚好也有一辆马车准备驶过,马车夫堪堪地勒住了马,惊慌失措地说:“对不住这位小哥,我赶得太急,冲撞了你。”
鸾飞眼神一冷,正准备出言,那轿帘被一双修长如玉的手掀开来,露出一张戴着银色面具的脸庞。
面具公子声音清朗地说:“家仆鲁莽,冲撞了这位贵人,只在下身有要事,不便耽搁,这是在下的随身玉佩,这位小哥可拿了,一个月之内可去胤京安王府,届时在下一定……”
“不必了!既然这位公子有急事,那就请便吧——”李思仪扯了扯唇角,出言打断了那人的话。
面具公子想不到,李思仪会如此不客气,为了避免被怀疑,他拱了拱手说:“既如此,请恕在下无礼,先行告辞了!”
马车离去,留下了尘土飞扬。
鸾飞冷冷地说:“夫人,此人功力深厚,属下可能都不是他的对手。”
“十二岁就被发配守皇陵的大皇子,这十六年过去了,他忍辱负重,总算是返回了胤京。”李思仪却没有顺着鸾飞的话说,而是若有所思地嘀咕了一句。
鉴于三个人都是内力深厚之人,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回了胤京之后,李思仪没有多加耽搁,直接给庆乐郡主府递上了拜帖。
李淳情倒是干脆,直接接了帖子。
毕竟李思仪如今是凤安公主,锦阳公主都被她踩在了脚底下,李淳情一向八面玲珑,自然是把面子功夫给做足了。
“姑母,客套的话我不用多说了。”李思仪没有等李淳情做面子功夫,就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关于碎玉县主和我公爹的事情,其实我和玉郎早早就发现了。并且,不仅我们俩知晓,想必已经有不少人查出了蛛丝马迹。如今情况紧迫,如果不想要被有心之人打个措手不及,还请您拿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吧!”
“这事情我也想过了,如今要主动向陛下告罪,还要向王氏宗祠负荆请罪,这样一来,你公爹要丢了官,还要被王氏宗祠逐出家族了。”李淳情自然早就考虑好了此事,只是她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加之李思仪忽然被认回皇室,还被册封为凤安公主,让她更加心神不宁,不知道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