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要李思仪说,那黑衣公子更像是番邦之人。
对于大嵩国来说,其实番邦之人不少见,像是西域三十六国,什么波斯啊,楼兰呀,都是大嵩国的附庸国。
每年这些番邦都会派出使臣出使大嵩国,一来是按照签订的契约送上贡品,二来也会沿途把自己国土那些特产带来,高价卖给大嵩国的富贵人家,换取更多的他们所需要的稀罕物什。
每年番邦不论是哪个小国来人,大嵩国的黎民百姓都有机会看到他们的用不同颜色的瞳孔,还有蹩脚的汉语说话的一幕。
一开始还会看珍稀动物一样围观看热闹,甚至还有人觉得他们像吃人的妖怪,都不让自家的孩子们靠近他们。
后来他们来得多了,还有官府的人进行宣扬科普,众人才清楚,他们只是头发颜色和眼瞳和他们不同,实际上都是吃五谷杂粮的普通人。
到李思仪这个时候,那些金发碧眼,什么棕褐色头发呀,或者是蓝色、紫色眼瞳的番邦之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正因为如此,李思仪这会儿才对那个黑衣公子特别的怀疑。
总觉得,他在罗府就像是在逛自己家的后花园一样闲适。
按理来说,若是做客的客人,不可能是那样一副表情。
当然也不排除,有一些极品亲戚,就是会想当然把别人家里当自己家那么随意。
但是那位黑衣公子不论是衣品还是谈吐,都说明他不是极品亲戚这一类的人,所以说,有可能,他真的就是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
“罗府其实不同于别的勋贵之家,虽然是超一品的国公府邸,但是都是靠着老太爷当初浴血奋战的军功得来的。事实上,罗府的爵位听着很高贵,但是底子很薄,连一些魄罗的勋贵都比不上。”
王惊风仔细思索了一下,简单和李思仪说了说罗府的发家史。
这让李思仪更加疑惑不解了。
总觉得,那个黑衣公子和罗府之间,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虽然我说不出什么原因,但是我总觉得,那人和罗府应该酝酿着什么不好的事情。最好还是让鸾影卫去两个人盯着吧!”顿了一下,李思仪还是第一次比较坚持的提议道。
王惊风颔首道:“放心,我已经命人去盯着了。你应该想不到,上一次宫宴的时候,其实那位听闻病逝了的贵嫔娘娘,公然在宫里头私会情郎,被陛下撞破了的事情,就和罗府有关。那人分明被仗毙了,却在被送去乱葬岗没多久,自己爬了出来,还噼里啪换了个样貌和身高。我怀疑,那人修炼了缩骨功和换脸术。”
缩骨功和换脸术都属于一种歪门邪功,先不说练就这样的功法会承受多么痛苦的煎熬。
单从这两门功法,能够让任何人换成自己想要变成的模样,连身高都能够通过缩骨功发塑造的分毫不差来说,就已经格外的让人胆寒了。
所以这样的功法,其实是要被禁的。
但是却有人练成了这样的功法,还竟敢出入宫廷,和宫妃有染。
那人最后还进了罗府?!
李思仪就下意识地猜测:“你说,会不会就是那个黑衣公子?我看他那么大胆,就算是和宫妃有染,应该也没什么好怕的。加上那两种神奇的功法,应该也会让他夜郎自大吧?”
“不排除这个可能,放心吧,我命鸾影卫中同样会这方面奇功的两名影卫盯着了。”王惊风不想让李思仪发愁,便透露出了一点消息,让李思仪感觉不愧是他,便果真把这件事情给搁置了。
三天之后,王家的账簿都已经核对好了,其中朱静秋是一点也没有趁着中馈之便,给自己谋福祉,她是连一两银子都没有多拿。
倒是袁冬夏,竟然贪墨了十几万两银子!
还不用说,库房里面的一些好东西,也都给她搬迁了自己的私库里面。
派去袁家祖籍之地的人回来了,也带回来了足够多的证据,袁冬夏竟然还在祖籍之地置办了不少的田产,还有了一个儿子!
这简直是一个爆炸的消息。
当初老夫人之所以让她做滕妾,就已经查清楚她身家清白,但是她分明喝了绝嗣汤,却还有一个儿子的消息,让李思仪感觉,袁冬夏手腕果然毒辣。
竟然把老夫人都给蒙蔽了。
若说是她自己在运转,李思仪一点也不相信。
所以,应该是有人早就洞悉了老夫人的打算,提前埋下了袁冬夏这么一颗棋子。
那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袁冬夏贪墨的那么多银子,到底给了什么人?
将袁家祖籍之地的田产加起来,还有袁冬夏自己的份例,一一算出来,却还是有十八万两银子的漏洞。
郡主府如今已经把袁冬夏给接管了,李思仪猜测,若是那个人感觉袁冬夏无利可图了,会不会将计就计借着郡主府的手,把袁冬夏给灭口了?
不好!
这么一想的时候,就有郡主府的嬷嬷亲自登门,福了福身道:“我们郡主命老奴知会一声,那位袁姨娘对自己坑害县主供认不讳,郡主原本打算把人给发卖给人牙子,哪里晓得,她竟然自己吞金自戕了!”
哪里来的金子给她吞?
李思仪皱着眉头,心里头有一股子强烈的预感——山雨欲来风满楼。
看起来,应该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王俊秀整个人也没了从前的浮躁和自负,他默默地颔首说:“此事我知晓了,她原本也是签了死契的滕妾,既然自己犯下了大错,那就是她咎由自取。嬷嬷且回去告知郡主,是我管教不利,险些铸成大错,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人都已经死了,他还追究什么?
是她那个在进府之前就有了的私生子?
王俊秀可没那个闲工夫,宣扬的整个胤京城的人都知晓,他头顶冒绿光。
呸——
一想到绿这个字眼,他就哪里都不舒坦,还是悻悻然去了玥喜阁,看一看自己的幺子洗洗眼,除除晦气。
至于分家的事情,也都已经通知了族长和族老他们,听闻他的顾虑,族长他们一致地赞同了分家。
本来他自己白白挂着王家这一任家主的头衔,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过,无功无过。
如今王家最出众的下一代王惊风回来了,且竟然在河间府那样的地方,失忆了还能中了解元,他就是王家未来的希望。
为了让王惊风日后没有后顾之忧,那些个外室所出的庶子们,的确是要早早地分出去主家。
免得他们一个个上不了台面不说,还竟打着王家的噱头,在外面胡作非为。
这些都有可能对王惊风造成影响。
好在不管是王惊风还是李思仪,都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他们俩都决定按照最高的分成比例,给庶子们平分家产。
甚至于,王俊秀为了堵住那些个外室们的嘴巴,都把自己私库给拿出来,准备大出血了。
要知道,王俊秀其实自己私库里面的东西,他都非常的宝贝。
不管是他自己从哪里得到的,从他经常开私库,自己进去一待就是大半天就能看出来,他是进去摸一摸呢,然后又怕被人给惦记了,所以不敢摆出来。
如今他都舍得拿出来,打发了那些外室和庶子们,足可以见得,他骨子里还是很看重嫡庶之别。
对于王俊秀这个不靠谱的公爹,这一次非常坚持想要分家的举动,李思仪和王惊风只是诧异了一下,就没有任何的感想了。
以至于在分家过程中的时候,他们俩就坐在那里当了一回吉祥物。
压根就不需要他们俩自己据理力争任何东西,族老们还有王俊秀自己,就已经摆出了姿态。
“首先,当初老太爷、老夫人的私库,都留下了遗嘱,全部给大公子王惊风。所以这部分的私产是不参与到王家公中的产业,其次是王夫人你自己的嫁妆,当初也说了,在玉郎成亲之后,会把其中的八成给他和他媳妇。至于剩下的两成,留给自己养老。”
族长说完了这么一番话,那些姨娘还有庶出的子嗣们,一个个怒火中烧,却说不出一个反对的字。
王俊秀和罗茵雪在这件事情上面,早就达成了一致,就算是罗茵雪再不满李思仪这个儿媳妇,却不可能会拦着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多得到一些产业。
见没有人提出异议,族长就把单子拿出来,而后继续说:“公中的产业,加上王老爷自己私库的产业加起来,其中的八成属于玉郎这个嫡子,剩余的两成由庶子们均分。”
“爹,你也太偏心了吧?你都拿出你自己的私库了,为何不全部留给我们这些儿子平分?为何还要把其中八成留给大哥?他已经继承了太多的东西,难道你真的不可怜我们一下?你当初不是说了,在你眼中,没有嫡庶之别,我们哪怕生母出生低了点,但是只要肯努力上进,您会给我们更多吗?”
听听这是人话吗?
为了多分点银子,都把王俊秀当时随口之言给搬出来了。
烧年,你不知道,你越是这个节骨眼质问他,他就越发对你们没了愧疚之心了吗?
有时候,道德绑架要不得。
人家愿意给你的,是他心甘情愿,他给了还很高兴,他乐意。
但是他不高兴给你,却因为某些原因逼迫不得已给你的话,他给了一毛钱都觉得心疼和膈应。
王俊秀此时的心情就是这么阴霾。
“闭嘴!”王俊秀冷冷地看了一眼那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庶子,曾经在他眼中活泼好动的儿子,如今看着竟如此丑陋。
还有他那个原本清高不为钱财所折腰的妾室,这会儿都让王俊秀放开了脑洞,把他们从前那些美好给掐灭了,取而代之的是贪婪的丑陋嘴脸。
然而他还没有从当初瞎了眼的打击里回过神来,就再次被其余的庶子们、妾室们更加丑陋的一面给震懵了。
“王俊秀你这个负心郎!当初你分明答应了给我一个贵妾的名分,让我一个好人家的姑娘,做了你十年的外室,总算是靠着子嗣进了府,却一直是个姨娘!还没有过几天快活日子,你就要闹分家!你这是把我当什么了?就算是分家,你最起码分给的银子也掂量一下吧?就这么点银子,你当时打发叫花子?”
“不,打发叫花子没有这么多。我就是想问一问,王俊秀你清不清楚,人家那些高门贵府的公子老爷们,去一趟秦楼楚馆花的都比你给的多!你这是白嫖么?”
……
李思仪刚端了茶盏,还没有来得及喝口水,这会儿看了看茶水,再去看公爹那张猪肝色的脸庞,她还是默默地把茶盏给放了回去。
险些就笑喷了。
白嫖?
哈哈——
想不到这些个姨娘们,一个个都是人才呀!
因为分家,王怜惜也出了月子,所以自然也坐在这里。
她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说:“姨娘也真够埋汰自己!你这么说,岂不是一竿子撂倒一整片?但凡做了父亲外室的姨娘们,难不成都是你口中的被白嫖的一份子了?”
就连罗茵雪这一次,看着王怜惜都顺眼了几分。
没错,这一个个的还记得打扮得花枝招展,还想要勾搭老爷,可不就像是青楼里面的花魁么?
“县主何必如此毒舌?分家了,你怕是也要搬出王家了!”
“就是啊。县主难道就不觉得不甘心么?明明那么多的产业,却只给我们每个人分那么一丁点,着实让人心寒!”
“我说句实话,我一点也没感觉。毕竟,我母亲是郡主,她只得了我一个女儿,她以后的东西都是要留给我。至于我自己,也是县主,每个月也是有份例的。更不用说,我母亲的封邑每年的收成,我为何要盯着不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东西?我眼皮子没有那么浅,也不屑于做那样贪得无厌的丑人!”
王怜惜白了一眼那几个挑唆自己的姨娘,还真的以为这么点手段,就能够让她甘心做个吃力不讨好的枪口了?
做梦去吧!
因为几个姨娘和庶子不甘心,嘴巴上酸了几句,到底还是让其余的姨娘们看清楚了状态。
后面再没了人作妖,分家进行的很顺利。
至于袁冬夏亏空的十几万银子,暂时找不到流向哪里了,还是王惊风从自己得到的银子里面取出了其中的两成,一并先分给那些庶子们。
还有方春盈,她的账簿也被查出了漏洞,虽然也贪婪,不过倒是没有敢向袁冬夏那么大的数目。
她只每年贪墨五百两到八百两不等,但是经过这十多年的累积,也已经有了两万多两银子。
好在,都从她自己的住处给翻找出来了。
方春盈哭得那个伤心至极哟,还把老太太给搬出来了,又说自己没什么依靠和安全感,只能多藏点银子,唯恐老了没什么指望。
对此,罗茵雪倒是聪明了一回,冷冷地说:“你都是签了死契的人,藏了再多的银子,那都是王家的!连你自己都是王家的,你还谈什么指望不指望的事情?”
方春盈其实一向瞧不起罗茵雪这个恋爱脑,从前也时不时地和她相互吐口水,这还是她第一次被怼了。
输给了手下败将的滋味不太好受,方春盈自闭了,垂着头不吭声了。
至此,分家圆满的落幕了。
就连族谱都做出了改动,就等着庶子带着他们各自的姨娘,一同搬出了主宅。
哪里晓得,三天后,都已经搬出去的庶子们联合起来,竟然敲响了登闻鼓,告御状了!
王俊秀虽然是个礼部员外郎,存在感超级低不说,还被许多新科进士们给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但好歹也是一名京官,每日早朝他都是站在最后面一派,结果今儿个一大早,陛下还在询问几位皇子办的差事呢,登闻鼓竟然被敲响了!
这还是陛下登基以来,第一次遇到登闻鼓被敲响的事情,瞬间,陛下也来了兴趣。
随时的内侍公公立刻就赶了过去,看到的就是哭爹喊娘的一群年龄不均的青少年们,还有一群布衣钗环的妇人们,像是死了爹娘一样哭哭唧唧,让他叹为观止。
陛下这个时候,也带着文武百官赶来了!
毕竟是他登基以来遇到的第一桩告御状的事情,所以他表现出了足够高的重视。
王俊秀原本落后了一步,他其实不喜欢凑热闹,但是等距离近了,就听到陛下亲自询问道:“你们状告何人?”
“陛下,您要为草民做主啊!草民王烈,状告之人正是家父——礼部员外郎王俊秀——”
晴天霹雳啊!
这就是王俊秀下意识地想法。
旁边的同僚一个个摇头看了看王俊秀,下意识地距离了他远一点,免得被殃及池鱼了。
“哦?为何要状告你父亲?这登闻鼓一旦敲响,按照律法,是需要杖责三十以示对皇权挑衅的惩戒。如今你状告的又是生父,还需要多加三十板子,以示对生父不孝之举,加之扰乱了早朝,还需要继续加二十板子。你可能熬过这八十板子的杖刑?”富荣帝摸了摸下巴颏,他是帝王,早就把眼前这群人的表情看个透彻,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存在那么两个有血性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