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人,您不是一时冲动吧?状告宗室的如意郡王府?”衙役跟在沈少阳后面,被震懵了,这会儿走在大街上面,才回过味来,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冲动什么?你以为,他所作所为,陛下就没有耳闻?无非是等一个机会罢了。”现在,就让他沈少阳,来做这个出头鸟。
陛下已经多次暗示了,而他也对大理寺的那个位置感兴趣,既如此,自然是要按照陛下的意愿来了。
“咚咚咚——”
沈少阳亲自来到大理寺外面,拿了棒槌,使劲地敲打着鼓面。
闻讯而来的人一看,这不是同僚吗?
当初被借去了员外郎么?
“沈大人,您这是——”立刻就有人冲进去禀报了,大理寺卿吓了一跳,慌忙冲出来询问道。
“大人,下官状告如意郡王府草菅人命,纵奴行凶、强抢民女……”
沈少阳一共连续说出了至少十个罪名,登时把大理寺卿也给震蒙了。
那可是宗室的郡王爷呀。
可不是普通的王爷,不过,他都闹腾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个案子绝对要接下来,可不能砸了他们大理寺的招牌。
宗室怎么了?
陛下这阵子三句话都会提一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都是在暗示着,那些个仗着和皇室血脉亲近的皇亲国戚们,一个个若是做出了违背国法的事情,也一样要受到惩罚。
这么个大好的时机,还真的是陛下特地给的,他们自然是要把差事给办得妥妥当当。
也是时候,肃清朝野内外了。
大理寺卿干劲十足的拉起了沈少阳,一脸的刚正不阿说:“好,本官接了你的诉状,不过那郡王爷是宗室,本官还要知会一声宗人府,而你作为状告之人,要先行收押,可有异议?”
“下官并无异议,大人一切按照规矩办事!”沈少阳掸了掸下摆的灰尘,一脸的坚毅道。
李思仪从宫里出来,马车刚好途经此处,看到沈少阳亲自状告如意郡王爷,她便让鸾棋停了马车,坐在里面观望。
不曾想,他倒是肯对自己下狠心。
“去打听一下,到底是什么事情,让沈大人不惜状告宗室王爷。”李思仪觉得事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而一个宗室王爷竟敢犯下那么多的罪状,若是说没有什么猫腻,她还真的不太相信。
鸾画领命去打听了。
李思仪扶着鸾棋的手下了马车,走过去说:“沈大人,你这是怎么把自己作成了阶下囚了?”
她就是刚经过,什么也不懂。
大理寺卿立刻见礼道:“微臣参见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吧!”李思仪看了一眼周围,别说,看热闹的人倒是挺多。
大理寺卿率先见礼了,那些看热闹的黎民百姓们也跟着跪下来见了礼。
“公主,沈大人其心可嘉,那如意郡王府就是个狼窝,我家隔壁街坊的女儿,可都是被祸害死了。”
“是呀公主,如意郡王府的一个看门的小厮,都敢随意在我们摊位吃吃喝喝,不给银子不说,走的时候还要打包带走很多,我们都是小本生意,禁不起这么折腾啊!”
“公主,您为我们做主吧!”
……
有人侥幸地喊冤,立刻就有人跟风,最后不少人痛哭流涕,细数如意郡王府的那些糟心事。
“本宫都听见了,这样吧,你们但凡有冤情的,可以站到这一边。本宫命大理寺卿亲自准备账簿,把你们的冤屈仔细记录在册,若是待衙役核实了之后,便会当作证物指证如意郡王府那些恶人,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至于你们的损失,不论大小,届时必定也会让他们双倍奉还给你们,可好?”
李思仪心说,既然有送上门来的证人,她姑且都给安抚下来。
沈少阳在心底为李思仪所为点了个赞,不愧是凤安公主殿下,此举过了明路,那么如意郡王府必定被所有人盯着。
避免了他们对那些人进行恐吓、逼他们改供词等骚操作。
倒是给大理寺的人增添了不少的证据。
“公主千岁——”
喊冤的黎民百姓们惊喜交加,他们是没有想到,李思仪真的回应了他们,竟然还给他们提出了这么详细、重视的举措。
呼声震天,让路过的李素君久久地驻足原地。
原来,她和李思仪之间差地就是这些细枝末节。
是,她出身就高贵,所以不屑那些普通人的生活。
而凤安自幼流落在乡野山村,不仅她自己经历过挨饿受冻,吃不饱穿不暖的事情,同时,她心里面记挂着也都是关乎黎明百姓生计的大事。
而她,只会关心那些珠宝饰品。
她和李思仪之间相差甚远,从没有哪一刻,让李素君感触如此强烈。
她若是此时此刻开始改变,会不会还不晚?
“公主,您想什么呢?”恭顺连续喊了好几声李素君,发现她就像是魔怔了一样一言不发,禁不住大着胆子推了她一把。
李素君回过神来,对上了恭顺紧张又害怕的眼神,抿唇道:“恭顺你说,本宫是不是也应该学凤安那样子,为民请命,扭转黎民百姓对本宫的印象?”
提及她锦阳公主,百姓们几乎就会想到跋扈、嚣张、养面首等字眼。
前世她不在意那些。
可如今重活一世,她真的不想让自己成为那样不堪的公主。
明明她诞生在皇后肚子里,就甩出了李思仪十几条街。
可如今她的封号不如李思仪的尊贵,也不如李思仪的凤安有名正言顺干涉朝堂事务的理直气壮。
甚至明明她和三皇兄关系最好,到头来他去了皇陵,一瞬间不知道开窍了还是学聪明了,竟然对她很冷淡,反而对李思仪另眼相待。
还有大皇兄他们——
她以一己之力,把她身边的所有人,都给争取过去了。
“公主,这件事情,奴婢不清楚。不如,您和贤良商议一下?她如今已经养好了身体,且已经多次为您处置了叛主的奴才,一直在等着您什么时候重新启用她呢。”
恭顺心想,她可不适合帮公主处理这样的事情。
说白了,公主的封号不允许啊。
那可都是欺君杀头的大罪。
人凤安公主不同了,本身凤安公主就同时是摄政公主,还是曾经盛宗陛下的封号,这一切都说明了,陛下其实属意李思仪。
更不用说了,凤安公主都开办了女子书院,且收效颇显著。
“罢了,先回去吧!”李素君定定地看了几眼恭顺,只看得她垂下了头,心底发寒,才大发慈悲放过了她。
李思仪也没什么事,便坐在了大理寺外面,亲自看着大理寺的人,按照她的要求,但凡有苦主,都仔细地记录下来。
没多久,衙役们把如意郡王爷以及府中一干人等收押带了回来。
哟呵,大理寺卿挺会啊。
竟然还真的大刀阔斧,把这位宗室郡王爷也一并给带来了。
啧啧。
“混帐东西,你们怎么敢?”如意郡王爷是一名留着胡子的中年大叔,看着虽然儒雅,但是此时成了阶下囚,哪里还能维持着平素的一派优雅。
“敢不敢的,不是已经把您给收押了吗?”大理寺卿翻了个白眼,轻咳一声说:“本官奉劝郡王爷您还是安分点,这公主殿下还在呢,你这么像个妇人一样大喊大叫的,就不怕有失体统,惊了公主的千金之躯么?”
如意郡王爷为什么这么称呼他呢?
因为他没有封号,只不过是宗室闲散的郡王爷,也没什么职位。
说白了就是宗室里许许多多的纨绔们一个德行,有想之不尽的荣华富贵,用不完的银子,所以就喜欢瞎胡闹。
他小字如意,所以他的郡王府就以如意郡王府命名了。
“公主?”如意郡王爷还有点儿不敢置信,结果随着大理寺卿的手指看过去,李思仪正惬意地喝着茶,吃着小点心的模样,他直接给跪了。
“公主,我冤枉啊!公主,按理来说,我还是你的表叔呢,你可不能看着你表叔被人构陷啊——”如意郡王爷感觉自己真的冤枉,他自己喜欢玩是没错,但也没有闹出过人命呀。
至于找来的那些个人,也都是给了他们家中不少的银子。
偶尔有一些不禁玩,伤到了他还给很多银子安抚一下,也会命府中医术最好的府医前去救治呢。
怎么就莫名其妙被人给告了?
啊对了。
告他的是沈少阳,是这个名字没错。
“冤枉可不是你自己一家之言,还需要大理寺卿和诸位衙役们搜集的证据来确定。不过你若是没有犯过什么过错,就不需要怕。毕竟,不论是大理寺卿还是少卿、员外郎们,一个个可都是破案高手,相信会还无辜之人一个清白!”李思仪站起身来,定定地看着如意郡王又说:“还有,本宫第一次见你,也没听父皇提及过你。你想要认亲,嗬,还是先知会父皇一声吧!”
还表叔?
没听过一表三千里?
都不知道出了多少服的沙雕亲戚,往常没有什么往来,这个时候蹦跶出来,是想要让大理寺卿有所顾忌?
这如意算盘打得精,可惜她李思仪不愿意配合。
郡王如意吐血,公主忒不给面子了,就不能默认一下?
真的是没有一点皇室公主该有的气度!
起身进了大理寺的大牢,沈少阳坐在稻草堆里面,丝毫没有嫌弃里面脏乱,手中还捧着卷宗看个不停。
“沈大人,您还真的是敬业啊。”李思仪坐下来,桌子非常的简陋,还缺了一根腿。
哎,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难道说大理寺这么穷的啊?
连桌子都用了这么久,哪怕断了一条桌腿,还要坚持着使用?
“公主前来,可是有事情询问下官?”沈少阳把卷宗放置到一旁,起身见了礼问。
“不错,本宫很好奇,是什么事情,让一向精于谋算的沈少阳,竟然不顾及自己人身安危,亲自状告宗室郡王?”李思仪看不懂沈少阳了。
其实忠义伯爵府的事情,多数的人都能猜出来,和他有关。
但没有人提出来要追究此事。
就连父皇的态度都摆在那里,摆明了一整个忠义伯爵府的人,都比不上沈少阳这一个人。
所以,御史台的几个御史哪怕蠢蠢欲动,性命攸关,他们还是暗戳戳犯下了心底的那股子冲动。
这冲动是魔鬼,一时的痛斥可以让自己高光时刻,但陛下都要保的人,他们不知死活撞枪口上面,分明就是自寻死路。
最怕的还是死的没有价值。
不能名留青史,还要连累一整个家族抄家流放。
这搁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呀。
于是满朝文武百官跟着一起装傻,这件事情就被定义成了遭遇匪寇灭门。
“公主可以先看看这几个卷宗。”沈少阳没有直接回答出来,而是把自己特地拿出来的几分卷宗,递给了李思仪。
鸾棋走上去接过来,看了看,惊讶了一瞬,递到了李思仪手中。
李思仪接过去看了几眼。
第一个卷宗讲的是一名书生,他家境贫寒,但是自己非常的上进,第一次童子试就过了,来年院试成了一名秀才公。
这个时候,他爹娘作了点小本买卖,逐渐地给家里增加了进项。
只是好景不长,他们做生意的时候,遇到了匪寇,两人当场死亡了。
其后他为了给自己积攒乡试的银子,便在一家书院当了个先生,每个月有二两银子的束修,他空闲的时候一面抄书赚取银子,还一面不忘记读书。
就这样,第一个三年他没有足够的银子,错过了乡试。
又三年,他终于积攒足够多的银子,族中有一位嫁了名门望族的姑奶奶回来了。
她在爹娘坟前痛哭流涕,因为只她一个女儿,夫妻俩死后都没有儿子供奉,所以她提出来,每年给予五百两银子,并且帮着娶妻生子等条件,要给爹娘过继一个儿子。
多番的探查考校之后,瞧上了那位书生。
为此,还把那位书生的爹一并写在了自己爹娘名下,成了爹娘的儿子、儿媳妇,而那名书生就成了她嫡亲的侄子。
看到这里,李思仪挑眉,总觉得这样的举动似曾相识。
继续看了另外一个卷宗,讲的是一位姑娘因为意外瘸了一只腿,辗转在一家花楼挂牌营生,一日那花楼起火,她腿受伤了,险些丧生祸害,却被一名俊逸的书生给救了。
至此,那女子情根深种,尽量不接待贵客了。
她原本就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很得那些才子们喜爱,她也属于卖艺不卖身的姑娘家,所以不接待贵客了,反而让贵客们更加心痒难耐。
书生和淸倌儿一见倾心,一个碍于自己卑贱的身份隐忍,一个碍于没有高中,没资格让她等自己。
然后,书生死了。
猝不及防的传来了他溺亡的死讯。
李思仪约莫明白了点什么,她继续看了另外一个卷宗,是关于下等窑子迎春楼接二连三有人死了的消息。
最近死的的那个人,是如意郡王府大管事的侄子。
原来,是这个样子啊。
那些死了的贩夫走卒的人,和书生出自同一个宗族。
李思仪想,她明白了。
“公主可以理解下官的心吗?曼陀姑娘死的时候问下官一个问题,她说她杀了人,是坏人了,死了之后会不会遇不到他?下官觉得她杀得都是恶人,所以她可以见到她的书生。”沈少阳嗤笑一声说:“为什么寒门学子出头困难,还要禁受那么多的磋磨呢?难道生来高贵,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这人有反骨。
但,李思仪觉得他三观正,反骨不会让他成魔,反而会让他一飞冲天。
“所以沈大人,本宫看好你,放心吧,正义或许迟到,但却不会缺席!”李思仪站起身来,她轻笑着说:“本宫希望沈大人记住此时此刻的心情,也记住你此时此刻的决心,将来沈大人坐上了高位,可不要忘记了,为民请命,为无辜之人伸冤!”
“下官恭送公主殿下——”
沈少阳站起身来,直直地弯下腰来,心悦诚服地给李思仪行了大礼。
不愧是凤安公主,没有让他失望过。
李思仪从大理寺走出来,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这个时间点,不知道玉郎可否有时间用膳?
这么一想,她匆匆回了公主府一趟,自己烹煮了几道小菜,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扔进了空间里面,至于剩下的那些,她命人给自己送一份去内室,让他们分食了。
让人都退下之后,李思仪拿着自己这一份的食盒,溜进了空间里面。
细嚼慢咽吃完了自己的膳食,又把玉郎的那一份放进了食盒里面,她起身去了玉郎那边的小空间。
玉郎的小空间看着就像是一间三室一厅的大房间,她打开门,就从空间里面出来了。
还没来得及打量这个房间呢,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听声音来的还不是一个人,至少三个人以上。
四下看了一眼,李思仪跑过了屏风后面。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来,就听到一个女声说:“县主,您此次冒险从趙洲前来,难道真的是为了王驸马?您疯了吧!他可是当朝凤安公主的驸马,你怎么可以——”
“是啊郡主,您可是二品的和嘉县主,想要什么郎君不行?为何偏偏要和最得宠的凤安公主抢夫君?不行,您此举太过任性了,奴婢不能任由您错下去!”另一个丫头不满地说。
“你们怎么这样啊!本县主一开始也不知道他是当朝驸马呀,那他那样天神一样映入我眼帘,救了我,我对他是一眼钟情的嘛!我不管,我就是要嫁给他,非嫁给他不可!大不了做个妾喽,公主的驸马怎么了?难道公主还要管着不给他纳妾?”和嘉县主赵温婉一脸的任性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