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寄雪山庄第一次下雪的那天，我又知道了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是司徒训告诉我的。
他当时对我说的时候，根本不觉得这算个秘密。
因为文衍没向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
这是他和殿下的心照不宣，本应该无人知晓，自然也不会有人告诉我。
他们大概从未想到，纰漏会出在司徒训身上，他看出了药里的门道，还随口告诉了我。
我想，要是没有他，殿下为我做的有些事，我大概是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知道的。
他不想让我觉得亏欠，也不想让我心疼，所以就不敢让我感动。
他总是说的少做的多。
我嫁入渤王府的那一天，怎么也没想到我的夫君，会是这么好的夫君。
过往从眼前浮现，才发现好的坏的竟然都成了记忆。
窗外雪花一层一层落到地上。
距离冬至这一天还很远，这个季节却已经冷到极点。
殿下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司徒训说完了别人苦心掩藏的秘密却毫无所觉，还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说些不怎么重要的小事。
我感谢他用不经意的吵闹让我度过了最震惊的时段，
过了好半天，他在捣弄草药的间隙过来碰了我一下，才发现我僵硬着身体，哭的好惨。
被他发现了，我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一下子趴到桌子上，放声大哭起来。
明明这件事是殿下在委曲求全，但不知为什么，我却觉得自己也好难受好委屈。
我像一个吃到糖的孩子，本不觉得这糖有什么过人的甜，但某天突然有人告诉我，给你糖的人是用了很多东西做交换，才换了这么一颗甜的。
从前被我不在意的东西，突然在记忆里散发出酸涩的甜，我责怪从前不珍惜它的自己，也责怪那个付出了许多却不告诉我的人。
司徒训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说话都不连贯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真对不起啊摘星姑娘，没想到你会……诶怎么说呢，真是对不起，你别哭了，要不我带你去找你们家王爷吧……”
随后他又自我否定，“不行不行，路太滑了，我不敢冒险，王爷回来会劈了我……”
自言自语半天，他凑过头试探道，“要不，我给你们王爷送一封信让他早点回来？”
他还在抓耳挠腮，陷入巨大的自责中，我突然不哭了，似乎把他吓了一跳。
他看着我，眼里充满惊慌，“王妃你怎么了？”
我揉揉哭红的双眼，“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那你信里要写什么？”他看着我，小心翼翼的样子像生怕我告他状一样。
我被他罕见的小心思给逗笑了，果然还是个孩子呢。
于是大声告诉他，“我要在信里骂他，丢下我这么久都不回来，还骗我喝加了料药……”
司徒训松了口气，“行吧，那我去找找我的信鸽，好久没用。不知道是不是回不问谷了。”
他态度敷衍，我气得轻拍桌子，“你到底靠不靠谱……”
他在身后摆摆手，“放心放心，你还是快写信吧，我的鸽子们从小培养，和我都有特殊感应，很快就回来了……”
我铺开纸笔，想了半天，最终只写了一些日常。
司徒训还怕我告他的状，怎么可能呢，冰天雪地的能通一封信已是很难得，我怎么舍得把时间浪费在说别人身上。
这天的雪依旧在下，只是到了晚间变小了一些，
我在梦里又梦见了南方的他。
殿下在干什么呢，是不是还在挑灯夜谈，亦或是已经抓到了贪污上一笔赈灾款的人……
……
夫君，南方可好？
天冷否，吃饭穿衣可还习惯。
你走时应该把海蝶带上的，毕竟她作为女孩子，要比莫霄文衍细心些。
昨天寄雪山庄下了一场雪，司徒神医说他要接新雪做药引，我还是第一次听到雪花也能做药引，可真是神奇。
院子里的钼栅开花了，是粉色的花，但是很快就被昨天的大雪给盖住了，有些遗憾。
昨天夜里我接了一捧雪，可很快就化了，等你回来在院子里给我堆个雪人吧，
外面真冷，屋子里才暖和。不知道你在南方灾区住的屋子是否也和我一样。
天也冷，雪也厚，空气清新又寒凉，我在王府一切都好，就是有些想你。
摘星！
————
把信送出去后我就一直在等，只是等了好久都没等到殿下的回信。
马婧怕我沮丧，常常和海蝶一起来开导我，“郡主你也别太着急了，海蝶都说了，他们此行要做的好多事情都属于机密，估计不能随便往外通信的。”
“是啊王妃，夜煞的人做事都非常谨慎，或许殿下正是怕泄露自己的行踪才久久不回信的。”
我撑着下巴，坐在树下的凳子上看雪，马婧和海蝶在旁边生怕我想不开似的，一个劲儿给我说话。
我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冲她们摆摆手，“我没多想，倒是你们两个多想了，我只是担忧夫君在那边有没有吃好睡好，至于回信这种事，我知道现在通信困难，倒也没多失望。”
虽说没失望，但还是有些遗憾的，于是我当夜又写了一封信，让司徒训给我送了出去。
……
夫君，你在南方可好。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了好久好久，我的腰身又粗了一些，真怕你回来的时候认不出我。
自从司徒神医说我怀的是双胎以后，我就总是觉得自己的肚子比别人大了好多，真不知道这是我自己多想的还是事实……
怀孕的摘星自然不像从前那样好看了，而且我最近饭量也大了，脸也圆了些，希望你回来的时候不要嫌弃我呀。
不然我也会嫌弃你的！
还有……我听马婧说，南方的姑娘都特别水灵特别温柔，你记得不要跟莫霄去不好的地方，不然回来以后我可不愿意要你了。
总之你在南方要时时想着我，有时间的话也要想想孩子的名字。
今年的冬天真的好冷，你不在，我让马婧给我准备了暖炉，但夜半醒来，还是觉得被窝冰凉。
希望你快快办完事，早日归来。
我在家里等着你。
摘星！
————
一个天气晴朗的午后，我还在睡午觉，马婧咋咋呼呼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司徒训又和她在院子里吵了起来。
“又又又大嗓门，懂不懂孕妇是需要多睡觉多休息的，好不容易不用给你们王妃熬安胎药了，就说你是不是诚心的和我作对呢！”
“切，谁乐意和你作对呀，这不是王爷给王妃寄来了信吗，还一下就是两封，搁谁身上谁不高兴啊！”
马婧说着跑进来，看我已经睁开了眼，赶紧把信塞到我怀里，人就跑出去了。
走前还拉上了没眼色的司徒训。
“就你非要当电灯泡，没眼色。”
“你再说你再说，再说我给你撒痒痒粉了信不信？”
“信信信，我好怕，不说了，你随便。”
他们一个吓得不走心，一个应和的十分敷衍，随着人走远，声音就低了下去。
我撕开其中一个信封，拿出纸张看了起来。
……
吾妻见信，勿念。
南方的天气也很冷，只比北方又暖和许多，我在这里一切都好。
昨天这里也在下雪，让我想起了你让我堆雪人的约定，于是随手在院子里堆了一个，结果莫霄看到偷偷笑了好久。
我借故把他调去了看守粮仓，他吓得脸都白了，所以没有时间带我去不好的地方。
听莫霄说江南的女子是很漂亮，也很水灵，只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就不会再多看她们一眼。
希望摘星在家里多多照顾本王的妻子，我想让她多吃点，抱起来有重量一点。
她大概不知道，刚开始怀孕的时候她吐的太厉害，身上瘦的只剩骨头，本王夜里抱着她都睡不好觉，生怕她因为怀孕而受到伤害。
……
南方的天气比较温凉，天降烈雪尚可抵御，就是身边缺了一个叽叽喳喳同我说话的女子，本王偶尔觉得寂寞。
渤王，楚友炆！
这大概是对我第二次的回信，我把纸张塞回信封，脸色止不住的发烧。
殿下也说想我，还说有了我就看不到其他人了，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这些好听的话，让人听了脸红心跳的。
我拍拍脸蛋，打开另一封信。
……
卿卿吾妻，见信如我。
你看到这封信大概已经是很久以后了。
松江地区的灾情比我想象中要严重，许多驿站被迫关闭了一段时日，近日才准备要陆续开启，估计我写的这封信也是没办法及时送出去的。
就要劳烦娘子多等待些时日了。
……
我们到的这段时日，松江大雪，挂满树梢，雾凇奇景甚是好看，可惜此行公务繁重，无法细细欣赏，也遗憾娘子不在身边，无法与我一起共看风景。
不过我抽空作了一副雪景图，画中有你，希望聊以慰藉我们夫妻二人相距甚远之憾，也寓意以后人生的奇景都有你在身畔。
天冷，大雪，我在书房，此时正要写完一封信，觉得自己真是个很坏的人，竟然叫你担心。
记得告诉爱我的那个人不要太过挂念，他的夫君很快就会回来。
楚友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