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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日子似乎没有了尽头,我往后向松江地区又寄了许多信,总是去的多,来的少。
但好在殿下回给我的的信一般都很长,他大概也很珍惜这不为数不多的通信机会。
殿下在信中提到他们每日要组织人力搭粥棚救济灾民,还要组织当地的乡绅豪杰帮忙出力修桥补路,以保证灾后的交通通达。
他说松江这里的百姓不像皇城底下的人那么看重家族荣誉,讲义气,他们靠河比较近,贸易发达,讲的最多的是利益。
所以救灾工作有些时候还要浪费在人与人的沟通上。
我听了焦虑不已,却想不到办法帮到他。
殿下回信说不用我帮,他要我养好胎,等自己回来,于是我在信里告诉他,我会好好等他回来。
但还是在闲暇时翻了一些关于松江的地理志来看,有时候看到自己觉得有用的东西,就记录下来告诉他。
他为此还专门写了一封信来表扬我,顺便劝阻我别太劳累,当然这个目的我也是最后才品味出来的。
他写给我的信里说——
吾妻见信启:
近日许多赈灾工作都初见成效,可见前期的铺垫还是有用的,至于另外一项艰巨的任务,也有了些眉目,相信离我归来见你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不知道星儿在家过的怎么样,我们的孩子怎么样,它们有没有折腾你。
如果它们在肚子里不听话,你在信中要告诉我,等我归来再收拾它们。
京城天冷,记得根据节气变化添衣服。
睡前让马婧在被窝里多放几个汤婆子,但要记得在外面裹上布巾,布巾的料子不要太硬,不然会磨到你的皮肤。
我知道你喜欢脱了小衣睡觉,记得半夜起床的时候要披一件厚实的外裳……吃东西别贪凉,睡午觉的时间也别太长,不然晚上睡不着,你又要胡思乱想。
寄雪山庄的后山有个小树林,你大概还没去过,闲暇的时候可以让海蝶带你去那里猎一些兔子烤来吃,但是切记不要自己动手,有些时候要听马婧的话。
……
坐的久了要多活动,我最近去灾区见到了一些身怀六甲的妇人,听她们同义诊大夫说话,平常多活动生孩子的时候才会比较轻松。
你那么瘦小,真担心你到时候会很吃力。
还有上次你在信中写到的,关于这里的民情地理我都看了,有些地方十分有用。
当时读信的时候不小心被莫霄看到,他随口念了几句,被松江知府听到后赞不绝口,夸我娶了一位贤惠的女子,本王真是与有荣焉。
只是我还是不希望你太过劳累。
这次还是要拜托你照顾好我的星儿,希望我回来的时候,能看到一个圆润的夫人。
最后一条,想我的时候不要哭,暂时听不到我的消息也不要哭,夫君很快就回来。
楚友炆!
————
殿下在信里说很快就回来,但他一定是骗人的。
距他离开一月有余,寄雪山庄的薄了厚,厚了又变薄,他还是没有回来。
我只知道十二月出头的时候海蝶接到过一次密报,然后带着夜煞出过一次任务,此后她就一直守在了我身边。
就连我去上茅房都要在外面站着等我。
有时候见她这样我自己都觉累得慌,于是劝她,“海蝶你这样让我觉得好奇怪,总感觉做什么都不自在……”
“要不你……别跟着我了?”
试探的话一出口,立刻遭到拒绝,“不行的夫人,这是……主子交给我的任务,你也知道主子规矩极严,除了对你,他对我们可是铁面无私。”
见她把事情说的这样严重,我也不好意思再支开她,只好做什么都带着这样一个小尾巴。
又过了不多的几天,某个下午我躺在软榻上看书。
马婧提着一个茶壶边擦拭边感叹,“十二月也快结束了,咱们得准备准备回府了吧,文衍不在,这过年的事宜得有人主持啊!”
我斜睨她一眼,笑道,“你是不是想文总管了,把话说的这么隐晦干什么,我又不会笑你。”
没想到突然会被我调侃,马婧“砰”的一声放下茶壶,然后跺跺脚,“小姐,你说你怎么也和莫霄司徒训那两个家伙一样,老是欺负我。不是说过了嘛,文总管是好,但我就是单纯的欣赏,欣赏!”
我扶着腰坐起来,和她打哈哈,“好好好,你欣赏就欣赏呗,我支持你,而且……”
她看过来,我再朝她眨眨眼,“他那么优秀,喜欢也不亏。”
“诶哟我的郡主,到底还要说几遍你们才会信,算了我不和你说了,你们都太坏了。”
她跑出去,撞上行色匆匆的海蝶,海蝶奇怪的看她一眼,“马婧这是怎么了?”
我摆摆手,“没事没事,刚才和她开玩笑把人给弄急了。”
她一副了然的样子,收敛了神色,“夫人,海蝶刚才接到线报,主子他们要回京了,正在松江准备启程。”
我长舒一口气,“终于要回来了。”
她笑着点头,“估计没过几天他们就能到了,那咱们是不是也准备东西,等殿下回来就回王府?”
“嗯,你先去和马婧收拾东西吧,等殿下回来我们就动身。”
她转身离去,我继续躺在软榻上看书,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只是本应该很安适的等待,却在几天后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破,
————
寄雪山庄还是那么安静,窗外偶尔有风呼呼的吹着,但也不是很大声。
殿下说当初选址的时候他就想到了山里寒凉,于是把庄子建在了山洼处气温高的地方。
我在床上躺着,脑袋里正模模糊糊的过着不怎么重要的生活片段,酝酿睡意。
突然窗外响起一阵喧闹,紧接着隔壁马婧的屋子亮了灯。
我仔细听了半晌,什么也没听到,本想着睡觉了,只是又觉得不对劲,于是走到门边去看看。
结果没想到听见了马婧惊慌的声音,“什么?失踪了,不是说这两天就到了吗,怎么就失踪了。”
海蝶的声音还算镇定,她一边安慰马婧,一边向她吩咐,“你先别着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稳住王妃,咱们得找个稳妥的时机和说法,不然王妃听了肯定坐不住。”
我推开她们的门,“什么坐不住?谁失踪了?”
她们面面相觑,身后司徒训打着哈欠走进来,“门外面就听到你们的声音了,不管谁失踪了你们都还不快去找,愣着干嘛呢?”
马婧想制止他开口的动作,可惜已经迟了。于是她只好紧紧盯着我,像是生怕我下一刻就站不住,好及时过来扶一把。
房间里没人说话,空气一时间像是凝固住了。
许久后海蝶才看着我的目光,缓缓的说,王妃,您千万别着急,我们夜煞和禁军都已经派出了人马搜搜索他们的行踪……”
我打断她,直直盯着对方的眼神,生怕她说出我不想听的那句话。
我问她,“所以是谁失踪了?”
她看着我,说,“殿下。”
我没说话,她继续向我解释情况,“本来他们的队伍已经行到接近盘龙崖一带,结果半路突然出现刺客,殿下与他们缠斗了片刻,好像受了伤,然后就不见了。”
“不见了……”我喃喃重复着这句话,突然体力不支,靠在了门上。
司徒训离我最近,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和马婧一起把我扶到了凳子上。
“夜煞最近在谋划什么事吧,殿下走后你就经常出去,但自从上次出了一次任务后,你又回来跟着我,寸步不离了。”
我压下一口气,尽量平静的看着海蝶。
她和我对视着,轻轻点了点头,“刚开始我只是负责把密探传来的消息递回皇城,但上次送完消息以后,殿下发现朝廷有人向外面通风报信,于是就让我一直守在这里,保护王妃的安全,毕竟知道你在这里的人不少。而自那以后他们那边的计划我也就没再时刻跟进。”
“所以你也不知道殿下此刻的行踪?”
“是的。”她继续点头。
深吸一口气,我突然想到了殿下写给我的那几封信,心里突然又生出了几分勇气。
“海蝶,你让人悄悄下山,找人把渤王府围起来,做出重兵把守的样子,然后把护卫全都调到山上来。记住可以让这里的管理看起来松懈些,但私下里不要放松警惕。”
“马婧,最近不熟的面孔都不要放进来了,什么路过讨口水喝的,卖柴火的卖野味的一视同仁。”
“是。郡主。”他们二人齐声回答。
“那我呢,我做什么?”
司徒训跳出来,问他的作用,我告诉他,“你就离我近一些,万一海蝶和马婧保护不了我,就靠你了。”
他见到自己被重视,舒心的点点头。
我看着外面黑梭梭的天色,和远处瞧不清晰的山的轮廓,叹息一声,“京城的天,估计要小小的变一次了。”
马婧听到这话忽然开始夸我,“郡主,你越来越有自己从前的风采了。”
然后转头拍拍司徒训的肩膀,“你确实是厉害,不愧是神医谷出来的。”
司徒训抖抖肩膀,骄傲的说,“知道就好。”
我从他们难掩紧张却竭力表现出轻松神态的面孔上轻轻扫过,捏紧手里的牌子。
这是殿下走的那天,去而复返塞到我怀里的。
他后来又在信中告诉我,暂时不知道他的行踪时不要哭,我猜想,这大概是提前给我打预防针。
殿下可真是足够了解我,他知道我会猜到他的心思。
想到这里,我摸摸身前像气球一样的肚子,然后问海蝶,“这是什么?”
她看见我握着的小牌子一句话没说,突然就跪了下来。
过了半晌,这个房间里无一人发出声音。
就在我快要失去耐性的时候,她告诉我,“这是夜煞的十二道令牌之一,名为血祭,见此令者,不惜任何代价保护持令人,刀山火海,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对,不死不休。”
窗外风声呜咽,空气突然就变得缠绵起来。
司徒训笑的没心没肺,“诶呀,我闻到一股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