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他上了窗边那张软榻上睡下,我劝他回琅雅院,他没理会我。
只说了一句,“快睡吧,今夜我在旁边守着你,别再睁着眼睛往天亮熬了。”
原来他是知道我睡不着的。
我“哦”了一声,转过身背对着他睡着了。
从那天起殿下就睡在了我屋里的那张软榻上。
我让马婧给那里铺上了一层厚毯子,两个人就这么一直相安无事的,在同一间屋子里分床而眠。
年关将近,天气日渐干冷,我的肚子像吹气一样鼓起来,而身上的肉却不见增多,反而日渐消瘦。
从前那些漂亮的衣服松松垮垮挂在我身上,越来越不合适。
这时马婧才说懂了我让她把衣服都塞进柜子里的用意。
我说你不懂,我那时只是觉得肚子大了穿不了这些衣服,我没想到自己会变瘦。
我明明在很努力的吃饭。
和所有人想的都不一样,我没有想故意折腾自己的身体让别人担心,更不会想通过伤害自己从而伤害到肚子里的孩子。
我爱殿下,也爱和他的孩子,这一点从来没变过。
我在努力好好活着,可我也感受到了自己的生命力在流逝。
自怀孕以来,命运降临在我头上的就只有“荒唐”二字。
某天夜里睡到一半,我突然被惊醒,觉得被子里很凉,下意识想在身边找热源,伸出腿的时候才发现那个热源已经被我气走了。
他还在这个房间,呼吸安稳,但不在我的身边。
这时我也才发现,原来已经十月底了,秋天快要结束,新的一年即将走到尽头。
————
入了十一月,渤王府上下在迎接新年的氛围中热闹起来。
大红色的灯笼挂满了各个檐角,下人们进进出出采买东西。
我在碧水阁偶尔也能听到他们热切讨论宫里王府间的一些轶事。
马婧常常耐不住寂寞,偷偷出去参与他们的讨论,回来的时候就会给我带些小吃和新鲜见闻。
她似乎对于抛下我出去有些许愧疚,所以每说一个见闻就要看我一眼,确定我没有露出异样的神色。
我不戳破她的小心思,怕她以后不好意思再出去,只好偶尔陪着她演一场戏。
每个人的日子照旧红火,只有我像与世隔绝。
这天殿下兴冲冲的过来找我,说有个西域来的商队和杂耍班子进了京城,他要带我去观赏。
我去换衣服,他看着我穿上身的衣服皱了皱眉头。
“最近总觉得你瘦了,我还当是错觉,这下看来是真瘦了。”说着,他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殿下最近常常叹气,我在没睡着的晚上经常听到。
还有他在那张小小的软榻上翻身的声音,接着就是叹气,叹长长的气。
我还知道他会坐在我的身边看我,可是我醒不过来。
一切像是发生在梦中的情景。
昨日早起,他向文衍问我的状况,文衍说惊魂草的效果显著,我没再做噩梦了,但还是容易被惊醒。
他背对着我,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沉重的声音说,“本王常常想,当初是不是做错了,不该让她失了记忆。”
文衍低下了头,“殿下,当初您冒死救王妃回来已经是天大的幸事,失忆算是最轻的代价。”
“是啊,她能活着本王该是万幸了……”
当时我的手被他握着,我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用了很大的力道控制自己,声音却还是在颤抖,“但我还是想让她回到从前开心的时候。”
“她最近瘦了好多,也不爱出门,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
……
那个清晨我醒来的很迟,但我知道那天早上的雾很浓,殿下在晨光中踏上了去早朝的马车。
这些我都知道。
最近的我真是很奇怪。
像梦游一样醒不来,却又像清醒一样知道许多事情。
我想我吓到殿下了,于是在他问我要不要去看杂耍的时候,努力打起精神跟着他去了。
炀国鼓励经商,市坊界限不甚明确,槐水河旁的十里长街上往往是住户与商号比邻而居。
殿下带我来的地方在槐荫坊中间,这一段也是文人墨客们最爱来的地方。
别看槐荫坊不大,在这茶寮酒肆之间,皆是能人。
有时候你自己都不一定记得刚才说了句什么话,却会被周围的人接上作文斗诗,几两字画。
当然,这里也极有可能遇上小偷。
在目睹了一桩抓小偷的闹剧后,我被带到一间茶楼。
茶楼临水而居,和隔壁的画舫中间搭了一块木板做桥梁。
两方最左侧的窗户都能看到楼下的风景,此时那里正有一场杂耍表演。
表演的杂耍团来自西域,女人们各个蒙着面纱,男人们鼻子上戴着奇形怪状的鼻环。
他们依次在台上表演着喷火吞剑,隔空取物,训猴跳火圈的节目。
最后出场的是个异常高大的男人,手里什么也都没拿,只拿着一件奇形怪状的乐器,然后就吹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