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佟队,你怎么知道她的住处的?”
“……”
一路上,张勤问个不停,但我只是神秘地笑笑,啥也没说。
最后走到世大门口,张勤一拍头,说:“哎呀,您早上跪在那儿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啊,神探,佩服。”她竖着两根大拇指。
根据记忆,我走进了一栋居民楼,敲响了四楼的房门。
看样子房门的历史已经很久了,原本红色的漆已经快脱落完了。
“吱呀——”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白发斑斑的老人。
我有些怀疑是不是走错了,因为白淑英不过才四十岁,这个老妇人看上去得有六十岁了吧。
“你们找谁?”老妇人警惕地问。
“您好,我们是警察。请问是白淑英女士吗?”
老妇人看着我们,似乎并不欢迎我们,但最终还是请我们进门。
而刚才老人看我们的眼神,让我有些吃惊,那分明是一种强烈的恨意。
“我就是白淑英。找我什么事?”老人坐到沙发上,不疾不徐地拿起桌上的药倒入口中。
“您今天没工作?”
“生病了,不舒服。”
“不去医院看看?”
“我自己就是医生。”
“您知道张方怡吗?”
白淑英喝水的动作停了一下,说:“前几天死在我们学校的那个学生吧。好好的,提死人做什么。”
“本月5号晚上您在哪儿?”我决定开门见山。
“5号……”老人看向窗外,好像在回忆,“那天晚上我在学校医务室整理学生体检资料。”
“整个晚上?您记得这么清楚?有谁和您一起吗?”
老妇人眼中流过一丝警觉,缓缓说道:“没有,就我一个人值班。从晚上八点到第二天早晨,我都在医务室。你们可以去查医务室的监控录像。”
“孙奇是您的儿子吧。他昨天在世纪大厦附近杀人未遂您知道吗?”
“杀人未遂……他?哦,不清楚。”白淑英掐了掐指头。
张勤仔细记下我们的谈话内容,或许是想知道当年那则新闻的具体事宜,她指着桌上的一个相框,问:“请问,那是您的女儿吗?真可爱。”
那是一个女孩儿的照片,年龄估摸着十三四岁,笑得很开心,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我本想等时间合适时再了解当年那件事,可张勤竟然自作主张提前问了,我有点恼火。
老人果然变得很生气,啪得一声将相框反扣在桌面上。
“有一说一!多余的不要问!”
张勤将冒到喉咙眼的下一个疑问生生吞进去了,她像做错了事起身走到窗户边不再多说一句。
“你看,这里多好,离学校又近,你要是在这里读书多好……”
我看见白淑英走到张勤背后,轻轻说了这样一番话。
好像是在对张勤说,又好像是透过张勤看着什么。
直觉告诉我,这个母亲不简单。
离开白淑英的住处,我找到了秦校长,调出了5号晚上医务室的监控录像。
录像显示,白淑英接近八点就进了医务室,一直忙着整理资料,其间有几个学生前来问诊,直到九点十分的时候,有一名女生进了她的医务室。
我放大录像,发现那名女生就是张方怡,她披着头发,还穿着那套白色睡衣。
张方怡似乎是肚子不舒服,找白淑英开药,开完药,张方怡自己去饮水机接了一杯水就着药吃下去了。
然后白淑英扶着张方怡走出医务室,两人消失在门角。
但不到一分钟,白淑英就回到监控范围内继续整理资料,直到早上六点半她再次出门。
似乎白淑英说得一点没错,她的确是一整晚都待在医务室,除了那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可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能勒死一个人,并把尸体放到石碑下。
因为医务室离石碑至少需要走路十五分钟的距离。
见张勤还不停地回放录像,我问:“怎么样?你发现什么了?”
张勤两眼一刻也没有离开屏幕,嘀咕着:“不知道……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又看不出来破绽,真是一份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啊。”
叹了几声后,她又拿出小本看了看,说:“可是今天我们问她的时候,她并没有说张方怡那天晚上找她看过病还拿过药。按朱铜山的说法,白淑英一定巴不得杀了张方怡,怎么还给她看病,最后还扶着她出门?”
“她身为校医,这是她的工作,难不成还把病人赶出门去?”我不以为然,“不过还是要再请白淑英去局里喝一次茶,她应该是最后见到死者的人了。对了,校长,白淑英在你们这儿干了多长时间了?”
秦校长想了想,肯定地说:“我记得很清楚,她是五年前自己来应聘的,那时候我刚上任,正好我们学校缺校医,她资历不错,就让她干了,说起来也是学校的老员工了。她平时老老实实的,不爱说多话,你们要真怀疑她是凶手,我觉得不大可能。”
“为什么这么说?”
“挺老实的一个人啊,身子骨也不好,年纪轻轻的就白了头发,我想她应该没那个力气杀人。”
我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打电话让小崔请白淑英去局里一趟。
7.
“说起来,这白淑英和他儿子的关系不是很好啊,刚才在局里白淑英经过关押孙齐的拘留房的时候,连正眼都没看她儿子一眼。”
审讯室外,我听见一个女警察对张勤说。
张勤看着审讯室里坐着的白淑英,自言自语道:“她应该是一个很爱惜自己孩子的女人啊?如果之前的猜想没错,她可是会为了自己的女儿冒杀人风险的母亲啊……”
我走进审讯室,看着对面的白发老人,虽然只有四十岁,但我还是忍不住称她为您。
“您那天晚上给张方怡看病了?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事儿?”
“找我看病的学生那么多,我哪记得清?看个病也要被怀疑?”
“当然不是,您还扶了她出门,记得吗?”
白淑英抬手将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淡淡地回:“好像是吧,她肚子疼得厉害,让我扶一下。”
“认识朱铜山吗?”我推过去一张照片,“您儿子孙奇为什么想杀他?”
“不认识。不知道。”她的语速很快,好像这六个字烫嘴。
“您儿子杀人未遂,犯了故意伤害罪,虽然审判还没出来,但至少要坐几年牢吧。除非您去找朱铜山商量,求他原谅,他要是撤诉了没准能减轻罪责。”
“哼!求他原谅?”老人语气激动,胸脯剧烈地抖动,“那个禽兽,他该死,求他原谅,哈哈哈,笑话!”
我抓住机会,顺着接下去:“禽兽?您能说具体吗?是不是五年前那件事?“
老人别过头,不再吭声。
“你怀疑朱铜山性侵了你女儿,所以派孙奇去杀他?”
“张方怡当年没有指证朱铜山,所以你迁怒于她,杀了她!”
“你难道不替你儿子孙奇想想,他才18岁,要是有了犯罪前科前途就毁了!”
“当年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夺走了一个无辜的妙龄女孩儿的人生!”
我一句接一句,希望从她嘴里逼出真相。
白淑英捏紧了拳头,眼含哀怨地看着我。
良久,她开口:“佟警官,你是个好警察。但是太心急了,我再说一次,我没有杀那个女孩儿。你已经调查过监控录像了吧?”
“你就不担心你儿子今后的人生?”
“人生?自从那件事后,我们家早就没有人生了。佟警官,学校还有事,我可以走了吗?”
办案最怕的就是没有证据!我不甘地目送白淑英一脸平静地离开了警局。
“可恶!”。我一掌拍在办公桌上,“她的眼神已经告诉了我,可是没有证据。”
张勤安慰道:“唉,佟队你也不要太纠结了,或许她真的是无辜的呢?或许这件事与五年前只是一个巧合。不过那样的话,张方怡案又失去线索了。”
“不,直觉告诉我,白淑英就是幕后凶手,她一定是为了她女儿报仇,只是……”我惋惜地摇了摇头。
“会不会凶手其实是孙奇,他为了姐姐报仇。而白淑英的确不知情?”张勤提出假设。
这时,小崔跑过来说:“佟队,原来白淑英的女儿五年前就自杀了,在这之后,她的丈夫也出车祸去世了,只剩下一个儿子和她相依为命,可以说,她家破人亡。”
张勤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的人。”
我抓起外套,对张勤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行了别叹气了,我们去找孙奇谈谈。”
一天的时间,孙奇好像憔悴了好几岁,嘴边蓄起了胡渣。
我找了把椅子坐到孙奇面前。
“你说过,朱铜山该死。我想这是因为你姐姐的案子吧?你跟你母亲一样认定朱铜山性侵的事实,但由于某种原因,或许是张方怡做假证,总之朱铜山的罪名并没有成立,所以你决定自己亲自动手。”
听完这话,孙奇似乎并没有什么触动。
“你姐姐自杀的时候你才十三岁,你知道没有能力报仇,所以潜伏了五年,并且升了一个年级,跟张方怡在今年九月一起入读了世大,为的就是找机会下手吧。”
我看了一眼孙奇,继续:“但是没能杀死朱铜山,你现在肯定很懊恼。”
见对方还是一声不吭,我掏出一支烟点上,吸了一口,随意地说:“我们已经找你母亲白淑英谈过了,她对于你袭击朱铜山的事毫不知情,并且监控录像显示她没有作案时间。哎,可怜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两个孩子都要离她而去……”
“哼,你们警察办案也不过如此嘛,仅仅因为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所以就匆匆地下了结论吗?我来世大,不是因为张方怡,是因为我母亲。”
佟枫吐了口烟,疑惑地问:“你什么意思?”
孙奇望着弥漫在空气中的白烟,伸出手找我要了一根烟点上。
“……我是说,你们一个个都是蠢蛋!就像当年那些警察一样,啊呸!”孙奇突然跳起来,有些魔怔,“他妈的,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姐姐死了,爸爸死了,还想要我死吗!”
见他情绪激动,谈话已经进行不下去了,我只好作罢,临走时他深深看了我一眼。
孙奇说的话似乎别有深意。
回到办公室,所有人都在办公桌前埋头苦干,局长已经下了最后通告,介于这是发生在学校的刑事案件,必须在三天之内找出凶手,以免造成公众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