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男人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语气相当平静，平静到了诡异的地步。
因为他没有丝毫的心绪波动，他在说到凤凰想要火烧神界的时候，像是凤凰要去做个菜。
离浅夜心中忽然充满了不安的预感。
她死死地盯着红衣男人一张一合的唇，然后心脏剧烈地蜷缩了一下，她忽然不想继续听下去了。
她知道那个姑娘没出事，所以，疯狂的月星楼，才是那个真正入了套的人。
因为无能，所以出现了，两个不一样的自己吗？
就像是现在的月星楼，内里分裂出的不同性格？
“那后来呢？”离浅夜舔了一下唇，她嘴干的厉害，心慌口干，却也执着地等着离这人继续说下去。
红衣男人瞥了她一眼，见她脸色这般差，眼睛却又亮的晃人，便是低低地笑了一声，道：“好，你既然执着想听，那我就告诉你，凤凰火烧了神界，自然没成功，但他的行为，无疑是弥天大错。”
他被神主拘住了，被押进了神界的天牢之中，那天牢很是特殊，被关进去的人，日日夜夜要受焚烧之苦，冰寒之刑。
他是凤凰，自然不怕火，但是却是万万受不得冰。
而这怎么能难倒凤凰呢？在逼入绝境之时，凤凰用了自己的第一次涅槃。
他靠着涅槃之力，毁掉了困住自己的笼子，然后，困住了神主，他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神主是被困在六界内的，怎么可能奈何的了曾经出于六界之外的他呢？
“所以，在姑娘苏醒的时候，就看见了发了狂的无妄，以及被他卡住脖子的神主，还有因为凤凰真火，而成为一片废墟的神界。”
“她不知前因，只知现在……”
离浅夜的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所以呢，所以那个姑娘做了什么？
离浅夜忽然恐惧了起来，但是她想要知道真相，所以她没有打断红衣男人的说话。
但是男人在开口的时候，像是被什么拦住了一样，面上露出了痛苦之色，脸色更加苍白，他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然后低低地道：“我不说，她也会知道，除非你让她自己再去体会一遍当初，体会她对你的误会到底有多深。”
离浅夜见他嘀嘀咕咕，心下疑窦丛生，但是克制着没有动。
红衣男人忽然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然后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他又问了一遍：“小家伙，你自己思考，接下来的事情，你是自己恢复记忆，还是我口述，来告诉你。”
别人的话总是显得浅薄了些，完全不如自己亲身体会来的刻骨铭心。
离浅夜道：“我选自己听，但是，我想见见他，可以吗？”
她垂下眼，睫毛在眼下扫出一片淡淡的阴影，她低低地道：“你身上有他的气息，然后你动了手段，特意降低了我对你的警戒心，是不是？”
开始的离浅夜确实没反应过来，她只是将心里的想法像是倒豆子一样倒了出来，甚至没有去思考，自己是不是太过于信任此人的想法。
但是随着红衣男人嘴里的这个故事的进展，她混乱的脑子慢慢地清醒了过来。
她意识到了自己的亲近太过容易，面前的这个男人不是什么普通人。
这个男人应当就是外界的那个人，她是在临死的时候，陷入了这地方，估计和血月有关。
离浅夜眼中一片清明，而红衣男人则是笑了一下：“你陷入对我的信任时间很出乎我的意料，你脱离这不太清醒的状态的速度，同样出乎预料。”
“不过是我还算有几分精神力修为，不然也挣脱不出你这幻象，”离浅夜的语气恢复了正常，但她眼神还是复杂的：“你和他，是一体，还是说，他在你的身体里？”
她已经看出来了。
红衣男人嘴角微微扬起，道：“说起来，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那么快就信任我了，你自己也知道原因，对不对？”
他审视离浅夜的眼神颇为复杂，像是了然一切，又像是干干净净，不明所以。
离浅夜微微一颔首：“只要是他，我就愿意信。”
因为这个施法的人身上有月星楼的气息，所以，她很快就中了招。
见离浅夜干脆利落地承认，红衣男人脸上那种若有若无的奇怪的笑容，终于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释然的，解脱的笑。
他捂住了心口，低低地道：“到底是你对了。”
他一挥袖，一个虚白的影子出现在了离浅夜的面前，而那，正是消失许久的月星楼。
但是此刻的他看起来情况不是很好。
他的脸惨白如纸，满脸戾气，整个人像是从什么恶鬼地狱爬上来的一般。
但是在看向离浅夜的时候，却又变得温柔如水。
但是离浅夜还是看见了他这副模样。
她心底轻轻的一个咯噔，失声道：“你怎么……”
“你别怕我。”
月星楼看着离浅夜，却露出了一个有些苦的笑容：“阿夜，不论你信或是不信，我是，身上出了一点毛病，你别怕我。”
离浅夜看着他惊慌的模样，没有动。
旁边的红衣男人微微眯起眼睛。
但离浅夜却轻轻一笑，道：“月星楼，你忘了你在我心中，是什么人了吗？你总不会真的认为，我认为你是清风明月的大英雄，从来不杀人，从来都乖巧吧？”
她隐隐摸到了一点点边缘，一点点她和月星楼现如今陷入如此境地的理由的边界。
但是离浅夜不能确定。
她只是温柔地，郑重地，走到了月星楼的面前，拿起了他那双手。
月星楼虽然看上去如一道淡淡的，锋锐的虚影，但人却是实实在在的，离浅夜碰到他的手，感觉像是冰冷的玉石。
但她心底大松一口气。
这说明月星楼是真的。
她一把抱了上去：“星楼，星楼，百年之后，我真的见到你了。”
月星楼像是也没想到，离浅夜会是这个反应。
半晌，他才伸出手，勾住了离浅夜的手，慢吞吞地道：“阿夜，你不会怪我，杀了很多人，身上血气重……”
他闭了闭眼，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脸色奇差无比：“我罪孽深重，性命惨淡，活该得不到幸福吗……”
离浅夜抱着月星楼的手，僵住了。
然后，她慢慢地站直，松开了抱着月星楼的手，转而看向了那红衣男人。
“前辈，请你帮我恢复记忆吧，但是我想要，让我看见，在我和星楼身上，发生的所有的过去，拜托了。”
红衣男人静静地看着她。
然后，他轻声道：“既如此，你们就一起看吧，你想要看发生在你们两人身上的事情，不过是因为，你觉得当年有误会，至于小凤凰，你想不想知道？”
月星楼是不想要让离浅夜知道所有的过去的。
他也相信有误会，但是……
他经历过的一切，都太痛，太深了，他不想去弄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了，以后好好的便好。
他不想再让离浅夜经历过那样的过去，不想看见离浅夜为之伤心的模样。
“我已经知道过去了，而且，其实没什么误会……”月星楼闭了闭眼：“阿夜，我们还是不要找回记忆了，我和你说其中发生的事情，我们之间确实有一点小误会，譬如你最后刺我的那一剑，其实只是个小玩笑，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但是这编的实在是太过牵强，月星楼自己说着说着，都停了下来。
他看见了离浅夜的眼睛。
温柔，宁静。
那是出现在离浅夜脸上，极为罕见的模样。
所以也格外动人。
“前辈，请你帮忙，也请你，让我们一起经历，当年的，所有种种。”
离浅夜对着那红衣男人，再度弯下了腰。
她抓住了月星楼的胳膊，意思很明显，她也不希望月星楼拒绝。
月星楼沉默，最后对着那红衣男人缓缓点头。
“实际上，我并非是什么前辈，小丫头，当初无妄和我定下了交易，他入世，我赐给你们一段缘分，但这缘分因为神主的参与，变得面目全非，所以我再度赐给你们一段机缘。”红衣男人笑了笑：“但你要知道，哪怕是我，在神主的干预之下，我也不能完全知晓，发生在你们身上的过去，所以，到底是以现在为重新的开始，还是再次回想那可能一点也不愉悦的过去，你要想好了。”
原来这个红衣男人竟是……
离浅夜深吸一口气，道：“不论什么结果，我都已经做好了承担的准备，而且我有自信，不论是现在的，还是过去的我，都不会以眼前的片刻，而真的认错星楼的为人。”
她相信自己，也相信月星楼。
月星楼也没想到离浅夜会说出这么一番话，瞳孔大张，心情激荡。
而红衣男人则是笑着道：“既如此，那你就开始吸收，你那本源力量吧，离浅夜，去找回真正的自己，去了解，当初发生在你们身上的所有事情。”
面前的场景一闪而过，离浅夜发现，自己周围的场景变了，但又……很熟悉。
幽蓝的光在面前一闪一闪，离浅夜瞪大了眼睛，她抬起手：“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