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娘的眸子像是被灰尘污染的琥珀，浑浊的目光落在脚尖，身体忽然没了力气，一屁股坐回去，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有些模糊了。
“怎么会这样……有补救的办法吗？”花娘颤声问道，指尖刺进皮肤里，但麻木的神经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
顾自淑嘴角忽然勾了勾，似乎是在笑：“有，不就在你身边吗……你目睹了全程。”
张子鸣愣了愣，疑惑地问道：“您是想让我吞噬掉伽马虫系？”
“当然不，你做不到，你吸收的能量是有上限的。”顾自淑摆摆手，又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她认识张子鸣，而且知道张子鸣的很多数据，因为天眼居住区里有她的人。
张子鸣没有注意到顾自淑的话，只是点点头——事实的确如此，以他现在的食量，最多也就吞噬几吨德尔塔虫系，想要吸收能降下熄天雨的伽马虫系……实在是天方夜谭。
“我的意思是说，在穹顶坠落的时候，你可以改变穹顶的方向，不让它砸在顾自正头上。”顾自淑抬手，握起水杯，释然地叹了口气，把里面的水一饮而尽，旋即站起身，“张子鸣，穹顶会坠落在天眼居住区头顶。你有三个选择，第一，改变穹顶的坠落轨道，保住天眼居住区；第二，坐山观虎斗，居住区和穹顶都玩完；第三，想尽一切办法点火，让穹顶完成它的使命，你可以选择了。”
“绝对不行！”花娘攥紧了拳头，先前还在笑着的小脸忽然变得狰狞起来，“穹顶绝对不能点火！”
房间的湿度似乎一下子增大了不少，张子鸣觉得吸进肺里的水汽都带着一股粘稠的铁锈味，憋闷得透不过气。
张子鸣看看花娘，再看看顾自淑，问道：“点火……到底是什么？是不是点了火，就没有人会死了？”
“顾自正没告诉你？”顾自淑玩味似地笑了，放下了水杯，“四十年前，天眼监狱秘密改建成为空间站，上一任负责人试图在太空中建立人类的新家园。但很可惜，顾自正继任后，计划败露了，监狱发生了暴动，他们不愿离开自己的家人，于是他们夺得了监狱的权力，升到平流层，切断了和居住区的联系，等了二十年，就是为了回到居住区——点火，就是把穹顶送上太空。”
“那……那您为什么非要让穹顶坠落在居住区上呢？平稳降落不好吗？趁现在伽马虫系还没来……”张子鸣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一切似乎都是那么难以理解，大家不都是一个居住区的人吗？为什么会兵戈相见呢……
“张子鸣，二十年前夺得穹顶指挥权的人就是我。”顾自淑打断了张子鸣的话，而后缓缓转过身，抬起手，“花娘，带他走，让他好好想一想这道选择题该怎么做。”
花娘咬了咬下嘴唇，眼中的光芒更加纠结了，就连鼻尖都泛起了一层皱纹：“大姐头……”
顾自淑什么都不再说了，只是挥挥手，张子鸣刚想继续争辩下去，就被花娘拉住了手腕，硬拉出了办公室。
张子鸣满头雾水，他不明白为什么顾自淑一定要让穹顶坠落在居住区头上……顾自淑就这么恨顾自正吗？恨到要拉两万人……不，还要加上居住区的所有居民，要拉上这么多人都去死？
还有……还有顾自正一定知道顾自淑会这么选择吧？他不可能不知道这里的情况，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让他来到这里？
不，说不定顾自正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毕竟就连他张子鸣也是刚知道自己会吸引伽马虫系。
张子鸣正发着愣，忽然听到了顾自淑的声音，是从广播里传出的。
“我是穹顶负责人，顾自淑。三十分钟后，穹顶将会被伽马虫系攻击，为了防止为伽马虫系提供更多养分，穹顶将会启动自毁程度，和居住区同归于尽——现在各资源区开放一切通道，任何居民可以使用任何资源。恭喜你们，获得了二十分钟的绝对自由。”
张子鸣脸都白了，他惊恐地看向顾自淑的办公室，他多想把这扇破门砸开，但是砸开之后呢？顾自淑会更改命令吗？
她都能拉上万人垫背，还会怕死吗？
“二十分钟？”花娘一怔，立刻跑了出去。
张子鸣赶紧追上去，却发现外面空无一人，只有花娘狂奔向资源区。
没有人敢动，谁也不知道这是在闹哪出，开放资源区？怎么可能？伽马虫系又是什么？该不会是顾自淑想要清理无用人口而想出的花招吧？
就连资源区的人都傻眼了，这些管理者都算是高层人员，多多少少对伽马虫系有所耳闻，但因为伽马虫系而坠毁穹顶……顾自淑是疯了吗！
可不一会儿，花娘就捧着一大堆物资走了出来，从三、四层探出头的人眼睛都红了——是真的！
整个穹顶一下子就沸腾了，大部分人都疯狂地涌向资源区，还有一些人，去做平日里不敢做的事情了。
花娘急匆匆地跑到四层，冲到十五号天柱内部，敲响了某一扇门。
“姐姐！姐姐！我们有物资了！姐姐？”
花娘打开门，脸上的笑容忽然黯淡下来。张子鸣堪堪追来，四层天柱内部比起一层，实在是太……太复杂了，基本上每一层都塞满了人。
进入房间，昏暗得像是坟墓一样，有窗户，却通向无光的楼梯，房间很小，是复式的，上面住人下面摆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日用品。
小灯散发着昏黄的光亮，根本没法把整个房间照亮。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腥味，女人的shen吟声从复式上层传来，张子鸣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花……花娘？”一个男人开了口，慌慌张张地穿好衣服，讪笑着走下楼。
花娘愣了片刻，脸上忽然浮现出自然地笑容：“天哥，你来啦？”
“啊，来了。”天哥讪笑着点头，又把两袋压缩饼干放在地面上，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花娘一眼，“鼠儿呢，他说今天一块儿来的。”
“不知道。”花娘笑着，但眼中的锋芒似乎要把天哥的脑袋剁下来才能平歇。
天哥没多说什么，只是不经意间抬起头，看到了花娘怀里的物资，立刻就愣住了：“花娘，你怀里这些……从哪儿偷来的？”
花娘身体忽然一颤，扭头看了张子鸣一眼：“啊……大姐头说开放资源区，大家都在抢。”
“这样啊。”
天哥点点头，手悄悄放在了后腰附近——现在再去抢肯定来不及了，不如……
张子鸣正红着脸发着呆，忽然觉得脖子上一疼，滚烫的血液就从咽喉中喷涌而出。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天哥手中的匕首，痛苦和窒息感让他的意识迅速模糊起来。
穹顶……就是建立在天空中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