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神明，那在神明眼中，地球是怎样的存在呢？
如果神明全知全能，它又是怎么看待如今发生的一切的呢？
或许，张子鸣知道答案。
如果要解释张子鸣身上发生的事情，那还要从伽马虫系是什么开始解释了。
伽马虫系绝对不是存在于地球上的生物，它甚至不是纯粹的碳基生物。张子鸣洞悉伽马虫系的基因，发觉虽然也是DNA双螺旋结构，但其中一条是碳链，而另一条是硅链。
诡异的基因会自动聚集周围的气体分子，组成人类无法理解的结构，渗入云层，和地球的大气层融为一体，形成一个几乎包裹整个地球巨大网络。
张子鸣连接上了伽马虫系，整个云层都成为了张子鸣的第二个大脑，他以不存在的眼睛注视整个地球，生物圈中发生的一切都事无巨细地传入他的大脑。
从北冰洋到南极洲，张子鸣能看到一切。如果剩余的居住区还有三千三百一十二个，剩余的人类不足两亿，个别居住区的科技已经突破了熄天雨降临前的科技壁垒——掌握可控核聚变技术的居住区不在少数。
花娘和顾自淑不知道张子鸣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张子鸣从核裂变反应室走出的时候，两个人都能看出他像是变了个人。
“张子鸣……”顾自淑无端地觉得一股寒流从脚后跟往上涌，整副躯体都变得僵硬起来，像是涂了一层福尔马林。
张子鸣关上反应室的门，缓缓抬眼，眼中的寒芒仿佛自高天而来，轻飘飘地落在顾自淑身上，像是人类凝视蚂蚁，不为看出什么，只是简单地盯着。
“你怎么了……干嘛呀，这么吓人。”花娘勉强扯出个笑容，轻轻拍了张子鸣一下，但触碰到张子鸣的瞬间，花娘就明显看到防化服的指尖升腾起一缕灼烧后的黑烟。
“别碰我，我吸收了太多伽马虫系，开始自主分泌德尔塔虫系了。”张子鸣轻声说道，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就像是导航里的机械音，只是为了陈述事实而发声。
张子鸣挥挥手，身上的黑袍抖了抖，忽然变成了天眼居住区的标准军服。
他深吸口气，沉声说道：“十四分钟后，穹顶将进入一级轨道，再过三十二分钟才能进入同步轨道，如果……”
张子鸣正说着，却忽然听到了顾自正的声音，便挥挥手制造了一个通讯器，好让其他人也能听到他的声音——时间线更替到顾自正通过公共频道和张子鸣对话完之后。
顾自正一声令下，花娘忽然咬了咬牙，转身冲出了地下室。顾自淑一愣，转头看向张子鸣，想知道这到底是哪一出。
张子鸣无动于衷，只是看着花娘跑出去，脸上渐渐浮现出了纠结的表情，眉头拧在了一起：“花娘就是安插到穹顶的间谍——顾自正只是想拿到空间站的技术，并不想让穹顶成为空间站……或者说，他不想要一个脱离了他控制的空间站。”
顾自淑恍然大悟，所以顾自正才派来了张子鸣，只要张子鸣得到了空间站的技术，穹顶的存在就不必要了……这么说，花娘要破坏穹顶？！
顾自淑连忙追了出去，留下张子鸣独自一人待在昏暗的地下室门口。
张子鸣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什么，他对这个世界了如指掌，也对人类失望透顶，但……但总有什么，横亘在他的心头，如噎在喉。
说到底，张子鸣还是人类，甚至只是个孩子，前不久他的心中还只有纯粹的美好，但一瞬间脑中就被人类的脆弱和罪恶灌满……他看得到人类之间的战争，哪怕已经是末日了，各个居住区之间还在玩着无聊的把戏，想把对方置之死地。
张子鸣很混乱，他不明白自己该做什么——是救下无可救药的人类，还是置之不理？
至少……至少先回到地面，先找到韩若星——要活着回去。
想到这儿，张子鸣抛弃了一切顾虑，缓步走了出去。
外面已经乱成一团了，穹顶坠落的时候，血色就已经铺满了顶层。血从顶层缓缓淌落，溅落在每一层，甚至已经开始向地下室蔓延。
可当穹顶向上升起时，所有幸存者都慌了神——不是要坠落了吗？
张子鸣没去看他们，只是来到了天梯。花娘就站在这里，出口已经打开了，狂风灌进偌大的空间中，吹得直升机都在颤。
顾自淑在大喊着什么，但谁也听不清，耳朵里早就被狂风呼啸的声音灌满了。
花娘朝张子鸣笑笑，忽然松开了手，从出口处一跃而下——
张子鸣愣了一下，他本以为花娘会去炸核裂变反应堆，但没想到花娘居然会从高空跳下去。这里已经接近平流层的顶部了，微薄的气压挤压着肺部，想要呼吸都困难，从这里跳出去，可能在落地之前就会被低温和低气压杀死。
想也没想，张子鸣本能地跟了出去，摇身变成黑褐色的黏液，一延长就包裹住了花娘。伽马虫系稍微运算，张子鸣就改变了个别粒子的结构，制造出足够的氧分子，供给给包在黏液中的花娘。
花娘踩在黏液上，睁大了眼睛看着昏暗的四周。黑褐色黏液更像是一种胶质，隐隐透出光，她像是站在虫茧里，但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憋闷。
“结束啦……对不起啦姐姐，最后也没有让你回到顾自正身边。”花娘苦笑着坐下，伸手揉着滑滑的“张子鸣”，“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可以。”
黏液表面震动，发出了沉闷的声音。张子鸣能“看”到花娘，也能“看”到地面上亮起的光芒。
天眼居住区的发射井启动了，上百枚地对空巡航导弹锁定了尚未脱离大气层的穹顶，转瞬间就从张子鸣身边呼啸而过。
张子鸣无法阻止，只能怀揣着满腔复杂的情绪，“看”着燃起了无数火光的穹顶。
这就是顾自正的计划，利用花娘引开张子鸣，然后用巡航导弹炸掉穹顶。两万条生命在火光中化为萤火虫，它们聚在一起，笔直地朝地面飞去。最后的光芒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爆发，萤火虫的生命也随之消逝。
张子鸣终于明白了柳开穹为什么要为了他而费心费力了，人性的恶总是极端的，在他眼中无比珍贵的生命，在顾自正眼中，只不过是失去利用价值的齿轮而已。
该长大了……把幼稚的幻想和天真的希冀，尽数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