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鸣能感受到基因被高能粒子打碎时的痛楚，像是有无数个容嬷嬷拿着小针、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扎着他一样。
但基因很快就以正确的顺序被拼接起来，大脑自动摸索出一种能抵御辐射的粒子结构，平铺在张子鸣的体表上。
张子鸣有些失神，他觉得大脑已经失去控制了……很难描述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两个大脑，一个是他原装的，另一个是改装的，改装大脑总是自动运算，把信息源源不断地输入到原装大脑中。
换言之，张子鸣像是有了一个计算后台。
花娘和顾自淑不得不穿上防辐射服，一方面是为了应对核裂变装置产生的辐射，另一方面……磷化氢已经充斥在整个穹顶之中了。
对于正常人类意味着死亡的腐臭味，对于张子鸣而言，更像是一种媒介……一种和未知生物交流的媒介。
张子鸣一边完善着点火装置，一边接受着来自“空气”的信息——准确地说是来自空气中的伽马虫系。
等橘红色的火光在漩涡云层中亮起的时候，张子鸣差不多已经计算出了关于伽马虫系和德尔塔虫系的一切。当量相当于一万五千颗“小男孩”的核燃料被点燃，虹光贯日，即便是柳开穹，都开始惊叹于这诡异而强大的美。
“说真的，我以为‘点火’是个行动代号。”柳开穹忽然笑了笑，扭头看向脸色苍白的柳荫，“没想到是真的点火。现在好了，我们永远失去了我们的张子鸣小朋友，他将会在黑暗的宇宙里慢慢死去……哦，说不定他还能防宇宙射线，出去玩两圈呢。”
“不会的。”
等待已久的声音终于出现了，实验室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转向门口，盯住了站在门口的顾自正。
江平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拳头握紧，却迟迟不敢冲上去跟顾自正干一架——居住区的阶级壁垒已经牢牢地烙印在他的大脑中，顾自正是负责人，而江平只是C级人员，虽然接受的是A级人员的优待，但任何优待都是因为张子鸣。
负责人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法老王，而C级人员只是奴隶罢了。
柳荫瞥了江平一眼，嗤笑一声：“怎么不说话了？”
江平面部肌肉抽搐两下，他深吸口气，像是要打消心头的恐惧：“负责人，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需要解释的不只是你们。”顾自正面无表情地走进实验室，根本没把柳荫或江平放在眼里，反而是多看了柳开穹一眼，他走到操作台旁，扬声道，“调频到公共频道，我要和张子鸣对话。”
柳开穹挑了挑眉头：“对话？你怎么确认小老大一定在广播站？”
“不需要，他现在拥有全球最大的计算器后台，投向宇宙的一切声音都会被他捕获。”顾自正的眼中闪过几抹光芒，哪怕是往日古井无波鲜有波动的眸子，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无法遮蔽的狂热，“我就知道，他一定能成功的。”
实验人员一通操作，犹豫地看向顾自正：“K16同步卫星已连接，已通过公共频道与穹顶建立联系。”
顾自正点点头，双手撑在实验台边缘，指尖几乎要刺进金属台子里：“张子鸣，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对吗？”
几乎是同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凝神聚气看着一片漆黑的屏幕。核裂变装置产生的电磁脉冲让频道里传来沙沙的杂音，像是有谁用指尖划过砂纸。
良久的沉默后，一个声音忽然出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吊了起来。
“顾叔叔。”绝对是张子鸣的声音，但……但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乍一开始，就连柳开穹都愣了愣，“这真是一步险棋。”
顾自正的嘴角忽然一抖，顿时咧开，似乎非要把脸撕成两半才肯闭上嘴。顾自正低下头，无声地大笑起来，几秒后，仿佛肺炎病人的湿罗音般的笑声从嗓子里挤出来，顾自正摇着头，宛若一位癫狂的戏子。
“但我赌对了——张子鸣！你就是天眼的未来……”顾自正压低了声音，每个字都倾尽了所有力气，显得是那么咬牙切齿，“你就是末日的救世主！”
柳开穹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张子鸣的情绪显然不太对，顾自正话里有话……难道让张子鸣去穹顶“点火”本就是顾自正的计划？可他怎么提前计算出张子鸣有“点火”的能力呢？
“顾叔叔，可控核聚变技术并不成熟，如果把居住区的所有人都送到太空站中，单靠核裂变，最多只能撑一百二十二年。”
柳开穹终于听出来那里不对劲了。
太平静了。
这声音平静得，像是一个机器人，根本不是张子鸣能发出的声音……张子鸣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还带着一种让人听了就忍不住鼓舞起精神的温柔和积极，但现在的声音……
“但你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不是吗？”顾自正一直在笑，笑得在场所有人都开始发毛了，“你连接了伽马虫系……我就知道，你的体内绝对有贝塔虫系，除了贝塔，没有什么能持续的吸引熄天雨！你的不死和强大机体都是贝塔虫系赋予的！”
顾自正摇摇头，深吸一口气：“不……这些都无所谓了，你现在必须回到天眼居住区。”
“顾叔叔。”张子鸣的声调低沉下来，杂音愈发频繁，听起来像是从遥远的过去传来的亡魂之音，“我能听到全世界的声音。”
柳开穹皱起了眉——全世界的声音？什么意思？
柳开穹叹了口气，径直用枪口对准了顾自正的脑袋：“你到底让他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顾自正看向柳开穹，这似乎是个很好的问题，让顾自正笑得更加开怀了，“我只是给了他最强大的大脑而已，在讨论这些事情之前，先让我们迎接凯旋而归的救世主吧——花娘。”
江平忍无可忍，立刻掏出枪对准了顾自正：“没人性的东西，居然让你娘到穹顶当奸细！”
“你想杀了我？”顾自正看看江平，再看看柳开穹，眼中的轻蔑愈发浓郁，“我死了，就没人知道外太空里的卫星怎么启动了，全人类都会变成瞎子——你想杀了我？”
江平的脸瞬间就黑了，他死死盯着顾自正的眼睛，却愈发觉得无力……他们掌握的情报量太少了，根本没法阻止顾自正。
但他有预感，末日……可能真的迎来转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