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这群人他妈绝对是疯了。”
江平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灰色“陨石”，指甲都快刺穿皮肤了。
高天之上，往日平静的云层骤然汹涌起来，像是被巨鲸搅乱的大海，朝着某一个中心汇聚过去。整片天空都宛若拔了马桶塞子的马桶，云层有规律地旋转起来，人类不可能抵挡得了的风暴正张扬地酝酿着。
而风暴的中心，一团灰色的庞然大物正试图刺穿掀起的云浪，它像是深陷在泥潭中的一只眸子，透过浑浊的泥浆注视着接近沼泽边缘的猎物。
江平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打翻的杯子落在地上，刺鼻的酒味立刻弥漫在整个房间：“顾自正呢！这事儿绝对和子鸣有关！要是那东西砸下来了，咱们一个都别想活！”
“闭嘴，莽夫。”柳荫冷呵一声，转过头盯着屏幕——十分钟之前就观察到了那个东西，但实验室里的年轻人都不知道那是什么，知道一些内幕的人又不愿开口。
但不管这是个什么东西，和张子鸣有没有关系，根据计算，最多二十分钟后，穹顶就会砸在天眼居住区的头顶。前不久刚下过熄天雨，外面全是藏起来的德尔塔虫系，要是天眼居住区出现了缺口……
那就是给虫系开了一家自助餐厅，还是不要粮票的那种。
…………
张子鸣呆呆地站在那里，他已经感受到失重感了，连同身体在内的整个穹顶都在以恒定的加速度朝着斜下方坠落。
“无法点火……就是说，穹顶一定会坠落，对吧？”
花娘像是被剪断了提线的木偶，跌坐在地上，又忽然笑了两声。
张子鸣摇摇头，立刻说道：“我……我可以变成很厉害的东西，我的很大，大家忍一忍……说不定就……”
“没用的，整个穹顶的重量我不知道多少，但从这个高度坠落下去，砸开天眼居住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顾自淑笑了，她显得很轻松，还从怀里掏出了手枪，对准了张子鸣的脑袋，“小家伙，我知道你不会死，我也知道你能看到吞噬的生物的记忆，既然如此，来玩个竞速游戏吧。”
“什么意思？”张子鸣忽然觉得心底发毛，话音刚落，就有一串听起来很拖拉的脚步声传来。
光线映下来，一位佝偻着腰的老者缓步走到了下面。他诧异地看了一眼顾自淑，又看看两个孩子，脸色显得更加苍白了。
“负责人，你说有让穹顶点火的方法……难不成就是这两个孩子？”老人诧异地问道。
“没错。”顾自淑头都没转，手腕忽然一拧，食指叩动在扳机上，火舌照亮了这间昏暗的房间，血液从老人的心脏处迸出，老人的表情永远凝固在死亡前一瞬间的惊恐和痛苦。
“你在做什么！”张子鸣上前一步，一把夺过顾自淑的枪，却不知道该做什么——杀了顾自淑？可那又怎么样呢？
顾自淑耸耸肩，指了指老人：“吞噬掉他，他的记忆里有制作点火装置的图纸。你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二十分钟之内，如果点火装置没法成功启动，那几万人都会死去……因为你的无能而死去。”
花娘嗤笑一声：“好一招道德绑架，你坐公交车一定都有座位吧？”
顾自淑走到张子鸣身边，伸手拍了拍那张没有人样的脸，冷笑道：“本来我是打算玉石俱焚的，但非常感谢顾自正居然把你送了过来。快点行动吧，我们这几万人的性命，可都握在你手里呢。”
顾自淑看到了，张子鸣变出通讯器的那一幕，她不想知道那是什么原理，但她知道那是她需要的——张子鸣，就是为末日而生的救世主。
花娘的脸色好看了一些，她站起身，轻轻抱住张子鸣，温热的吐息掠过张子鸣的耳畔：“没关系的，放轻松，就算你选择坐视不管让大家都死掉也没关系的。不如说，不管你怎么选，我都支持你——哦呀，刚才的话很像小情侣之间说的话哦！”
惊慌失措的惨叫声已经传到了地下室里，刚才还在疯抢资源的人们忽然意识到他们离死亡只剩下不到三十公里，人们要么哭嚎着躲进自以为安全的天柱里，要么释放了最后的疯狂，把压抑在人性最深处的恶毫无保留地绽放在穹顶之中。
这是无人管辖的天空之城，这是坠向地狱的罪恶之都。
张子鸣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星星不会希望我放弃大家的……”
“谁？”花娘一愣。
“星星，韩若星，我的妹妹。”张子鸣的手指点在黑袍外，黑袍化为丝线露出胸口，张子鸣骄傲地展示了花瓣切片，笑了，“顾自淑女士，我接下来的选择不是为了大家，而是为了我的妹妹……我答应过太爷爷，不会让妹妹哭的。”
“无所谓。”顾自淑摊开手，她现在不得不扶着墙壁才能站稳——至于谁是韩若星，谁在乎呢？
张子鸣深吸一口气，犹豫片刻，终于是伸出了手。黑褐色的黏液瞬间从指间喷涌而出，缓缓包裹了老人的尸体，以最温柔的方式托起老人的身体，把他化为纯粹的养分，吸收进体内。
刹那间，无数的记忆片段涌入了张子鸣的大脑——出生，长大，科研，结婚，逃离，和爱人相隔天地，然后就是死去。
张子鸣沉默了，他忽然意识到，他刚才所做的并非只是吞噬了一条生命那么简单，而是继承了别人的生命。
“我会带着他的思想，继续活着的。”张子鸣暗暗发誓，转身看向了花娘，忽然扬起了手。
两套防化服从黏液中涌出，张子鸣皱起眉，沉声说道：“穿上吧，不然高能粒子会在瞬间把你的基因打穿。”
“好哦。”花娘笑笑，无端地，她觉得张子鸣好像变了个人。
等花娘和顾自淑都穿上防化服，张子鸣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核裂变装置的房间，骤然化作一团黑褐色的黏液，把整个仪器包裹在内。
无人观察到的地方，一枚枚零件正从黏液中沁出，彼此扣合。不多时，一台庞大的仪器取代了废弃的点火装置。
顾自淑有制造点火装置的办法，但没有足够的材料，多亏了张子鸣，才能让那团属于太空的光芒，重新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