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大雨浇灌了一切,洗涤了天地,积雪融化,再不似前几日般寒冷。
许是因大雨不方便,便推迟了几日,重择良辰吉日。
红衣如火,仿佛是对过往祭奠,犹如大火烧掉那自由,烧掉那份不能言语的仇恨。
手中的怒火,快灼伤那凌蓝剑的剑灵,可理智告诉他,不能,不能去复仇,他已经忍了这么天了,他不能负了她,不能。
一缕光,折入窗柩,细碎的光映在地面,撒在他的背影上。他提起脚步,衣襟轻摇,伴随着咯吱一声,打开了那道门。
红衣褰帘,低垂地面,大地湿气未逝,阁里新添了几个随从,只见一人迎上前问道。
“主上,夫人在城主府,主上,可要此刻去迎?”
风噬痕的余光,瞥见暗处里隐隐约约的身影,便道。
“时辰还未到,你且先去看看。”
“是!”那人微微弯腰,应了一声,便离去了。
只见那暗处的身影,却是越来越明显了,越来越接近了。
两道身影,同向走去。
玉冠束发,再不似从前那般潇洒随意,此刻他却显得更加精神了,肤如凝脂,眼神不似从前那般清澈,好似融进了无限心事,越深看去,仿佛有一团黑火在燃烧,照映着他如黑曜石的双目。
轮廓在岁月中越发坚毅了,红衣似火,如今他也要成婚了吗?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冷声道。
“你来干什么,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不希望,有你的出现。”
萧信掩盖了那一抹伤神,似是一种灰心,只听他沉声道。
“你真的决定了吗?”
他沉默不语,忽地低声吼道。
“萧信!我希望你明白,这些事情,不要再说了,我自会查清楚,我自已的仇,我自已报!”
萧信亦怒了。
“风噬痕!你更要明白,你不要连你自已是谁都忘了!”
他微微低了低头,冷静了须臾,轻声道。
“我不会忘,更用不着你来说,今天…就罢了,此生不悔。”
萧信的眼眸倒映着他离去的背影,淡淡的感伤,映着他寂寥的背影,初阳亦遮掩不了那份孤寂,徘徊在那座回忆的城,他做错了?
从一开始便是错了?错在步入执念,错在一步一步利用巧合………既然木已成舟,此刻就已经没有收手的余地了,错,那便就错了。
长轿徐徐,清冷的街道开始热闹起来,少了些锣鼓声,乐声潇潇,似是别有一番感觉。炮竹声声,挨家挨户的人,出来凑个喜气,排满了整条街。
寒风萧瑟,年关才逝,琼楼返宇,远远望去,云杉木上点缀着红光,喜气洋洋里,又带着丝丝清寂。
破晓晨鸣,几缕寒意侵袭,初阳暮升,赤红如血,晨曦的风光。
余光射入窗柩,铜镜映轻抹粉黛。
城主府内,她的眼神是一种平静,这早早期待的这一刻,平静的不加任何表情。金钗华冠,熠熠生辉,嫁衣似火,静静摆在梳妆台旁,两旁来了两人,替她披上了嫁衣,薄唇鲜红,一袭红衣如朝阳初升,她静默的侧了侧身。
斑驳余影,映入眼帘,她不经意的抬眼去望。细碎的光映着她的前路,初阳微微刺眼,一步一步走向那终点。
红衣似火,曳曳落地,衣襟轻帘,伴随着那咯吱一声,那道门被推开,阳光刺眼,似是另外一个世界,又好似是和原来不一样,恍若隔世。
眼睑轻抬,自那朝阳望去,松枝如珠帘,低垂东方,朦胧初影,逐渐在升起,风轻轻帘动,欲遮盖前路,前路石板愈发苍白,闭上双眼,静静感受,它升起的希冀。许是初春寒霜还未散去,毫无暖意。
衣褰轻帘,她抬步向前走去,红衣如火,融化两旁冰冷的大理石板,化作那晨曦的愿望。
两旁的丫鬟,忽地上前搀扶。
凌汐栩微微讶异的看着,有点想挣脱,可是这既是凡尘俗礼,那么还是要接受的。
只是那走出城主府的路,似是没有尽头,越走便就越有种不安。
只是走到了一半,只听身旁的丫鬟道。
“夫人,按礼得等主上,前来迎接。”
她观到那隐隐约约铺设的嫁妆,是啊,许是那不安都让她忘记了。
她低眉轻笑,轻轻转身,屋内门窗四起,她静默的坐下,轻轻泯了一口碧茶。
两旁的丫鬟一旁站着,让她觉得压抑,便道。
“你们去忙吧。”
“是夫人!”两位丫鬟缓缓转身,走至一段距离后,细语轻道。
“这主上该不会不来了吧,辰时都快过去了。”
“瞎说什么呢!快走。”
那声音清晰的传到她的耳中,令她呼吸一滞。
只是……似乎是过了很久了。
阳光逐渐突破那道桎梏,洒下光辉,照耀整个城主府。
身旁忽地传来清脆的脚步声,阳光刺眼,她不经抬手遮挡,恍惚间以为是那道身影。
她匆忙站起莞尔一笑道。
“你终于来了。”
他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那强烈的光芒,那清晰的面容,让她的笑容停格在了嘴角,忽然之间变得僵硬。
轻声低语道。
“啊……是你啊。”
“嗯!”他眼底泛起的喜悦渐渐黯淡下去。
他一直都在远处小心观察着,可她却一直没有察觉,果然心不在,就连他的存在都可以忽视。
终于他还是没能忍住,就这样现身。
嫁衣如火,冰肌玉骨,倾世容颜,清冷灼夭,犹如漫天桃花于她眼中一瞬泻落,终究不是他能够拥有的。
他掩藏住那无尽的失落,有些生涩的问:“你…要和他成婚了?”
她低眉轻声应道。
“嗯!”
他有些堵塞的语言,无措道。
“祝…你…祝你…”
她总觉得气氛有些怪异,开口打破了这层沉重。
“对了,你那天之后,去了哪里?”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苦笑,现在这是算什么,别人的准新娘,在关心自已吗?
“回了苍云。”
凌汐栩生涩的问道。
“那…那爹…苍云一切都好吗?”
他深深的看了面前的女子,为了一个人真的值得吗?
不过转而一瞬他恍然又明白了,若是她看到的是自已,若她心底的人是自已,那么就算赴汤蹈火,都没有值得与不值得的定义,只有愿不愿意。
“都好,这段时间,你过得好吗?”
她强压下那焦虑,转身坐下轻轻一笑道。
“挺好。今天便是大喜的日子。”
恍若一场梦,就此醒来,好似一道薄冰,一瞬碎裂。
是啊,他看见了,还那么清晰,那红光如火,灼伤了心脏,龟裂那一道伪装。
他蓦然转身抬起脚步便要离去。
她忽地起身唤道。
“叶卿!”
他微微停住脚步,为了最后那一抹自尊,他没有转过身,衣襟轻帘,就此离开那座繁华的府苑,留下微微错愕的凌汐栩。
阳光逐渐越来越强烈,强烈的照亮那命运的轨迹。
她依旧坐在那里,想着他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阳光折射大地,映着那清晰的轨迹,巳时已然过半。
她的手心沁出丝丝冷汗,人来人往,似是还在为他们的成婚忙碌着。
她想了很多,此刻却静默的站起,红衣褰帘,缓缓向前走去。
只见一男子匆忙跑进,正是莫云,她观到十里红妆,被人尽数挑起。
只见那人额头上虚汗淋漓,她眼底爬上了深刻的担忧,急忙问道。
“痕呢?他是不是出事了。”
只见他一度无声,像是嗓子像被什么卡住了一样,却还是用低沉到快听不见的声音说。
“主上…他临时有事。”
她的心忽地就抽了一下,好似心底的不安,终于被证实。眼底微微的担忧,令她沉声问道。
“何事?”
他吞吞吐吐道。
“主上…主上说,待他自己回来,会跟你说清楚。”
她没有任何表情,转过身轻声道。
“嗯,知道了,成婚取消,你且去收拾残局,将汐栩阁的客人安顿好。”
莫云匆忙道。
“不,不是,主上有事耽搁了,要我前来请夫人上轿。再不走,怕是就误了时辰了。”
凌汐栩低眉,沉默了须臾,她刚刚想什么了,他怎么会,怎么会在成婚当天抛下她。
两个丫鬟匆匆上前,盖住了红布巾,在丫鬟的搀扶下,她缓缓走上了轿撵,红色的布巾,遮盖了那华贵的头饰,精致的面容。
红色的轿撵,缓慢的走在那条空寂的长街,十几人的陪同,须臾多时,徐徐落在了汐栩阁前。
她怎么会,怎么会有这一瞬的错觉,是不够相信他吗?前方的路再看不清,隐隐约约是她不曾见过的俗世喧嚣。
百姓观望,周围是闹哄哄的一片,但都充溢着喜气。
隐隐约约一个人影,缓缓走近,红衣玉冠,风流倜傥,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十指紧扣,步入那恍若隔世的殿堂,步入那从此那两个世界的序幕,是好?是坏?是心动?还是执念?
掌心的温热让她不经意抬眼去望,是他如和煦春风般的笑颜,曾记年少时天涯路,只愿执手与你共度。
周围嘈杂声一片,鼓掌的声音最为激烈,他们都在为这对金童玉女欢呼,都在期待。近千将士,还有他们在苍云的好友,叶卿、冷殇傲,以及一些熟悉的朋友,都在呢。喜悦的笑容,蔓延至眼角,至心底,至此生。
风噬痕望着她的模样,一丝泪光划入他的眼角,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他会给她一生,给她最好的,给她想要的一切。
她看着他坚定的眼神,亦没有去问,他为何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
两人相视一笑,十指紧扣,缓缓朝屋内走去。
人群中忽地炸开了锅,但却都是一片稀奇罕见的语气。
两人匆匆转过身,凌汐栩掀开红帘,抬眼去望,五彩七凤鸟带着光辉,在天空飞翔,羽翎细长,身体盈盈一握,羽毛上是各种各样的颜色。
凌汐栩的眼前浮现出疑惑,她抬眼望向风噬痕。
他的手有些颤抖,萧信的话里有话,令他挣扎了许久,如今……
五彩七凤鸟,带着众人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掌心。
长长的黑爪上那破碎的白布,令他的指尖不停颤抖。
再看这封血书,惊讶的瞳孔,被血色侵占,他又一瞬握在掌心,轻轻闭上了双眼,再睁开眼时被一抹决绝替代,忽视她微微讶异的目光。
他静默的松开了手,红色的衣襟褰帘,在冷风中,如火烈火般蔓延灼烧,燃破那一抹灰烬。
他默默低眉,沉重的声线,低声道。
“汐栩!对不起。”
她呆呆的看着少年眼底的泪光,耳边是嗡嗡作响的声音,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刻,世界那么安静,好像在这一刻停止了嘈杂,她抬眼茫然望去,空气骤冷,天空忽暗,寒风习习。
他永远都记得,那几个字,那不解的眼神,那愤怒仇恨的目光,一瞬被死灰的冷静替代——是望而不尽的冷漠。
如灌铅的双腿,缓缓迈开,那一世恍若隔出了整个银河的距离。那五个字,好似贯穿了整个世界,贯穿了他们所有的誓言,犹如这似火的红光,一瞬被燃尽。阴沉的光,遮盖了晨曦的愿望。
他缓缓转身,步俗轻诀,灼伤她佯装冷静的双目,她匆忙迈出了一步,挽留的指尖停留在了半空,指向了他的背影。她张了张嘴,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一般,难以开口,亦是为了,为了撇清那一抹脆弱。
那一刻,他缓慢的步伐,她荒凉的指尖。
那一刻恍若又回到了最初,她第一次,第一次唤他名字的时候,那声音低沉到连她自已都听不见,却道出了,那一世,只留一人心的夙愿。
再回望恍若隔世,恍若跌入冰窖。
“风噬痕!”那声音久久在两个世界里回荡,她不知道这三个字里包含了多少情愫,风噬痕的心底就像被什么揪住一样,可他却不能够回头,手中施灵的动作,却停留了须臾。
无限的悲伧,顺着他的脸颊滚滚滑落。
这一世终究是他负了她,他多想再说一句,保重,可那紧紧压抑在喉咙里的声音,让他不能够放弃这最后一道防线。
他的背影,蓦然投入那茫茫的天地间。
“嘭!”那一刻好似有什么在无声的碎裂了,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