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天际,隐隐划过这三年来的峥嵘冷热,伴随着那身影的远去,好似整个世界都在持续崩塌。
她静默的转身,看向那飞檐返宇的阁楼,被红光覆盖恍若……她已经不记得,不记得它最初的模样。
周围的空气似是于此刻凝固伴随那飞向天空的那一束光。讶异炸开在人群中,而她必须亲手了结这一切。
她一度鼓起勇气,十里红妆凉,红光暗沉,紧紧握住的十指,指甲嵌入手心,丝丝赤红,融进那红色的霓裳嫁衣。
她忽地转身,微微抬起上颚,苦涩隐忍,脆弱招摇,喉咙沉痛,一度嘶哑,难以发声。
叶卿似是看出她的窘迫,忽地上前,挡在她身前。
忽地那道阳光突破那黑云,打破那层黑暗,强烈的光,折射着他的身影,两道身影融合,或许这才是他存在的意义。
只听他朗声道。
“今日,因为有事,成婚暂时取消,冷殇傲送客。”
他不顾众人的怪异的目光,一路扶着凌汐栩前进。
只见莫云上前半跪在地拦住她的去路,沉声道。
“夫人,主上只是一时糊涂,还请先稳固人心。”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也深知他们的感情,故而有此一言。
而在她看来,他走时谁,可曾有谁,体谅过她,人生中唯一一次,她用尽半生期待的,用尽所有幸运累积的,他说弃便弃,连个理由,都不曾留下。
她脚步似是难以迈开,还是坚决,细碎艰难的迈开了步子,绕开莫云,强忍哽咽道。
“我不是你们的夫人。”
莫云不解。
“可……”
“下去吧。”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可质疑的威严,她已经习惯了在人们面前伪装,是他让她脱下了伪装,如今却又要逼她重新披上。
莫云是想说什么,是让她来抛头露面收拾残局吗?
她是多不愿意相信,恍若昨日只是一场梦…后来…后来是叶卿将她带走的,远离了那个沉重、难堪的局面。
他到底是怎么了,她从来都不敢相信,也不会相信,怎么会想,他竟会在成婚的那一日,将她抛弃,怎么会……他以前…他以前不会是这样的……
豆大的眼泪,从她的眼角,滴答滴答的坠落在地板上,汇聚那一抹银亮,照映她的狼狈。
她以为她是谁?新婚当天新郎官迟到,还未行最后的礼法,只因接了一封信,便弃了新娘,弃了那个他口口声声说会好好爱她的人,到底是为什么!
她忍不住低头轻笑,讽刺的弧度越陷越深。
酒盏不经意间,便随着那激烈的声响,碎裂在地。
叶卿闯了进来,看见她的烂醉如泥,拿开了她手中的酒杯,声道。
“汐栩!你醉了。”
她糊里糊涂回道。
“我没醉。”
接着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再不顾往日沉稳的伪装吼道。
“风噬痕!我恨你!”说着还撕碎摆在一旁那红色的嫁衣。
许是酒量差,便直直的晕了过去。
叶卿看着她眼底泛出无限的感伤。
他将她抱起,无声的眼泪,就一直在落,好好的天之娇女不做,将多少人羡慕的身份丢弃,如今名扬天下,倒成了一生的丑事。也不知她醒了会做何感想,若再回去,肯定亦免不了一顿责罚。
谁知怀中的女子还不安分的往上蹭了蹭,勾勒无限欲火,红扑扑的脸颊,薄唇轻声呢喃着。
“痕…痕……”
一瞬所有幻想,全部都被寂灭。
“执念…经年,终…云烟,但羡…鸳鸯,不羡……仙!”只听她断断续续的呢喃着。
他不禁低头苦笑,好一个但羡鸳鸯,不羡仙。
她就这么放不下吗?即使,他弃了她,即使骄傲化作云烟。
却终究化作无力的叹息,他又能怎么办,他无法看着她受伤,无法弃她而不顾。
叶卿将她放在塌上,轻轻盖上被褥,那哭花的粉黛,眼角通红。他从未见过,她像现在这样,好似整个世界都坍塌了,而他会一直陪在她身边,无论,她是否能看见自已。
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落,晶莹剔透,他不经伸出手,冰冷的指尖,划过她棱角分明的眼角,冰冷刺骨。
也许,就这样安安静静,淡淡的烛光,朦胧她的脸颊,这里的夜安静而空灵,寂寥而落寞。
狂风招摇,细雨零碎,苍云于黑暗的交界,隐隐有狰狞之兆。
黑暗遮盖了大地,烛火漫溢出那房屋的轮廓。
明城离这里距离甚远,又时过巳时,而此时暮色苍茫,仍记清晨朝阳赤火,如今却被乌云,被黑暗所替代。
血色的布条,紧紧攥在他的手心。
位移已失了一半仙力,此刻更是要再快…再快……
他被黑暗淹没的身影,远远观望那恍若与天际交界的火光,却被一道光幕拦住了去路。
隐隐的光波,照亮了他惊讶的眼神,他抬手,指尖缓缓推移,前去触碰。
不料却被弹开,他望了望四周,今夜竟无人守山门,这也许是传说中的弑神阵,亦是它的外围结界,但凡进入者,若等阵法启动,那么必会死在弑神阵里,但其巨大的威力,也只是听古籍所言,并未有人真实见过。
如今该如何?
他焦急的徘徊着,许久,黑暗中忽地燃起一个耀眼的光芒。
苍云弟子的玄令于他手中闪着金光,他抬手印了上去,留下一个清晰的轮廓,那道结界,便开了一道无形的门。
他试着伸出手,望了望,确定无恙后,化作一束光,直奔无尘主殿。
烛光摇曳,映的整个大殿,呈亮无比。
只是风噬痕凭着记忆,找遍了墨风曾经会在的地方,可却都是没有找到。
那幻儿呢?
那封信绝不是空穴来风,一种不安在心底游荡。
忽地无尘殿响起嘈杂的声音,人们匆忙呼喊的声音,有讶异、有惊慌,在那潇潇的寒风中愈发无措,他寻声而去。
错综的道路,枯枝摇曳,层叠的建筑,令他不停穿梭其中。
只希望,还来得及。
可却也是,渺茫了。
他无措的奔跑着,错综复杂的道路,还是将他困住了,只剩下面前的一个偏院,亮着通明的灯火。
那道门忽地从里面被打开,烛光刺眼,却让他终身难忘,火光融入了血色,铺满了大地,身后是人们匆忙的身影,可那一刻却只像停留在了那一刻,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听不清。
他忽地呐喊一声,奔向那躺在血泊里的身影,是的,他没有看错,那是他的妹妹。
匆忙的步俗,他席地而坐,将她抱在怀里,血色沾染了他红色的衣袍,那紧紧闭上的双眼,让他不能呼吸,他摇了摇她的脸颊,轻声唤道。
“幻儿…幻儿…”
他滚烫的眼泪,顺着他的面颊不停滑落,他紧紧抱住那娇小的身躯,贴着她冰冷的脸颊,急促而又害怕道。
“你…你别睡啊!告诉我…告诉我…到底是谁,到底为什么……”
他从来没有,没有像此刻这样脆弱过,这是他目前唯一的亲人,最亲的亲人,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有几个弟子赶到时,不禁都掩面而泣。
手中的破碎的布,好似有什么在流逝着,他慌忙的打开,手臂情不自禁的颤抖着。
那余下的半截指腹,在血色的布襟中包裹着,随着灵力的指引,在半空中徐徐飘落,重新归回了她的指尖。面前惊讶的吸气声,此起彼伏,流泪的目光,同情的目光,继而转化为憎恨的目光。
巨大的声响,嘈杂的声音,他不经抬眼望去,凌云傲带着门内重要的人物赶往现场,因为他们都清楚,墨风对于这个徒弟非比寻常。
此刻再望那满地的鲜血,那倒在血泊中的身影,几人脸上的惊疑久久不能散去。
百年来的相处,墨风要么就是不生气,因为没有触碰底线,真是不敢想象,又一次错失徒儿,他又该如何?
想到此几人面面相觑,一丝无奈,深深映在眼底。
凌云傲威严的声音,令周围的空气,又沉重了几分。
“立刻封锁苍云,你快去请药灵峰的长老。”
凌云傲对着身旁的长老说道,只见那人似是还停留在那一刻,颇似惊魂未定。
他忽地不冷不热的低吼道。
“快去啊!”
“哦…噢…”只见那人匆匆离开了现场。
凌云傲此刻才看清那少年,被血色浸染。
四目相对,仇恨在无声中被点燃,隐隐可见,那大红衣袍,那清晰的标致。
不好的预感在凌云傲的心底腾升。
理智在吞噬心智。
怎么会如此巧合,母亲、灵府、父亲、师父,都因为这该死的魂魄,都因为这该死的宿命而亡。
怎么会如此巧合,成婚的当日,便是他唯一一个亲人遇害之时,他被迫舍弃了他最爱的人,伤了她,亲手毁了那曾经的誓言,只为不让她知道真相有多残酷。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眼前这个人的引导,这个无情,无心之人。
他眼中逐渐被那血腥的红光替代,仇恨的火焰在灼烧着他的心脏,吞噬那最后一丝理智。
为什么,凭什么!
战便战死,热血燃尽这仇恨的火焰,点燃这生命的最后一缕光,他的脑海中,逐渐只剩下两个字,“复仇!”
一朝朝,一幕幕,他不经又回望过,剑端刺穿了她的胸膛,他见证了眼前这人的冷酷,眼中没有丝毫波动。
整个世界仿佛就剩下了眼前这一人,那一瞬恍若坠入地狱,仿佛这一世放慢在了那一刻,手中持剑究竟为何?无法守护心中所爱,面临仙境又有何用?
“杀了他…杀了他…”一道道声音从灵魂深处传来。
他缓缓于血泊中站起,摇晃高大的身影,一袭血红,令人震撼。
凌蓝剑忽地出现在他鲜红的掌心,逼人的剑气,直直垂立地面,带着一种实质性的杀气,一步一步向凌云傲靠近。
周围人一度慌乱,不过一瞬就围了上去,风噬痕嗜血的目光,看了看周围这些人,眼中似是有一种快意。
而在凌云傲看来,此子有兽性,看来是不能再忍,不能再留了。
他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木青云见此,于风噬痕出剑的那一刻握住了剑锋,将背后留给了苍云,她相信,不会的,他们至少不会滥杀无辜。
前因种种,今日又眼见为实,凌云傲未留余地,透明银亮的剑端,刺穿了她的胸膛。
风噬痕呆呆的望着,那一刻,另一道防卫的城墙,又坍塌了。
恍若世界静止,鲜血滴声声,清风阵阵呜咽。
她往前倒去,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冰冷的地面,血色伴随着他的眼泪,凝结成血泪,不停滑落。
木青云的眼中好似酝酿了一生一世的光芒,伸出那沾染着丝丝殷红,颤抖的手。
他握住了她的手,放在了她要触碰的脸颊。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须臾的气息,断断断续续的说着。
“其…其实…”她看着他,在他耳边呢喃着,这是他们遇见到今天,他们第一次靠的这么近。
木青云竟呆呆的扬了扬嘴角,这是有史以来,他第一次见她笑,可以说是,倾国倾城。
可他的眼泪却止不住的落,他感觉到了,她的生命体征,灵力,正在不断流逝。
凌云傲眼中闪过一瞬无措,随即亦像往常一般。
只听木青云断断续续的说。
“其实…其实我从…从一开始…就觉得…觉得你不一样,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喜欢。”她说着说着,嘴角扬起的笑,同那不停掉落的眼泪,融为一体,更像是一种满足。
“只知道,我…我不能看着你受伤…我看到你成亲会嫉妒,会伤心,但女孩子都敏感,要是…要是以后我不在了,你就好好照…照顾她。”
他不禁抱着她痛哭,多好的一个女孩,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为了他,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献出信任。
凌云傲的指尖微微颤抖,却没有让多余的表情浮现。
她抬着的指尖,于那一瞬间,忽地僵硬,失了温度。
“嘭!”好像都碎了。
他不解,她为什么,为什么也要为了自已,为了那不值得的单相思,去付出生命。
究竟是为了什么……究竟值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