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不禁又划过，第一次初见时，眼前这女子的清冷，不可一世的孤傲。
若问缘起何处，他此刻却有些后悔了，后悔第一次同她的争执，后悔与她同行并肩。
或许木青云也没有想到，或许只有最初的那么一点美好，或许是她的信任，终错付了。
他多想问，值得吗？究竟值不值得？然而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周围的一切匆忙惊慌的人群，恍若隔世，麻木的传入他的耳膜，唯有杀戮同血腥逐渐爬上了他的眼角。
灵魂的深处，隐隐有突破封印的预兆。
红光于他的四周普照大地，杀戮丛生。
手中的剑端再度指向，红光吞噬了凌蓝剑自身的光芒，煞气覆在红光的表面，一瞬黑气腾腾。
那是他心底的仇恨。
此刻他便如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如那披着赤红血袍，载着毁天灭地的仇恨。
红衣轻帘，衣诀翩翩，人挡杀人，神挡灭神。
他好似忽然之间理解了境域，周围的一切全部变成了他的世界，好似混沌初现，天地间一片昏暗，沉重的暮光打开了天门，好似那人仙的交界。
周围的人奔跑着，无形之间，便被那空气中人们看不见的刀刃，一瞬毙命。
须臾间，大地被鲜血浸染，一时间，血流成河。
那无形的刀刃，还在收割着，被困进境域的性命。
凌云广场，寒风烈烈，高空中，两道举世瞩目的身影。
凌云傲突破境域，风噬痕亦尾随他出了幻境，一时境域破去。
锋利的剑端指向，划破黑夜的长空。风尖锐的嘶鸣声，在耳边呼啸。此刻的凌云广场却被遮盖了往日的风光，无尽的黑暗，照亮那恍若炼狱的四周。
狂风大作，四周的灵力狂涌，逐渐转变为仙力。
剑锋火花四溢，声声铮鸣，刀光剑影，两道身影在半空中，轮回了近百次。
刀剑相向，天上地下。
弟子纷纷站在了几里之外，那强大的气流，令他们自顾不暇，碎石横飞。
只见那长剑凌厉的白刃，翻折，逼近风噬痕的要害。
风噬痕的目光一凛，他这是动了杀意？
天空隐隐泛出微白，淡淡的光，透过那即将升起的朝阳，染红的东方。
不知不觉，天都快亮了。
眼看杀招临近，凌蓝剑剑身挡住那凌厉的白刃，节节后退。
他抬眼望向身后，层层台阶，再这样便无路可退。
他忽地借住那身后的物体发力，纵身一跃，翻转到凌云傲的身后，他似是察觉了，尖端碰撞，渐渐形成一个弧度，一道屏障，狂风烈烈，无声的较量。
“嘭！”两人再度发力，剑气碰撞，灵力散尽，两人向后不停倒退。
“噗！”风噬痕不禁捂住了胸口，丝丝殷红从嘴角滑落，却又被他一瞬抹去，嗜血的眸子，紧紧盯着眼前，缓缓停下、漠视冷傲之人。
心底不禁涌起一丝悲伧，终究还是差太远了吗？
凌云傲紧紧压抑眼底的惊讶，他原本以为……没想到，这小子进步如此之快，竟连帝仙三重，都不惧。
上仙三重境，圣仙六重天，帝仙九重。
差距如此之远，还能较量一番，不得不让他敬佩，他的女儿眼光还是不错的。可是如今却是留不得了，此子经此一幕，必对苍云有恨，且兽性易发，而且，似乎和妖魔邪道脱不了干系。
手中的剑端跃起，风噬痕的眼前有些模糊，已经消耗了太多了，可他还是调动了全身，以及动其根本的仙力，前去对抗，即使可能……也都不重要了。
口诀轻语，灵力腾起，半空中两人缓缓对立，他一袭血色的红袍，在半空中飘扬。
渐渐凝聚出那实质性的剑气，凰灵于天空中腾升，令他惊讶。
怎么会？
风噬痕还是第一次从他的眼中看见了，捕捉到了那么明显的情绪。
接着凌云傲的眼中，划过一丝决绝。
凰灵出，天下乱，此刻怕是留不得了。
他快速凝结的手印，帝仙三重的气势散出，恐怖的威压，令不远处的弟子，竟直直跪下，甚至不慎误杀。
两道剑气，两道剑灵，凝聚在半空中逐渐碰撞，于天地间，照亮了整个苍云，成为那耀眼的存在。
光华一瞬泻落，那道身影重重的落在那冰冷的大理石板上，鲜血从他的口中，晕染出了一个浅浅的湖泊。
他不经扬了扬嘴角，是轻讽的弧度，天地间那一抹血污的荒凉。
这就是差距吗？他仍丝毫无损的站在，风中，冷静的双目，衣诀轻帘。
可他不愿，不愿如此死去，他还没能，没能杀了眼前这个人，他不能死。
模糊中，那道身影，伴随着那清寂的声线，缓缓走近，银亮的剑端，折射着初升的晨曦，他不经又想到了昨日，竟恍若隔了半生，终破灭那晨曦的愿望。
几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他用胳膊支撑着，不停往后挪去。
凌云傲一步一步逼近，他平静的双目，努力保持那一点清醒，抬眼去望，那道身影，曾几何时，也有人面临过这样的绝望。
他不愿不愿这样，他挣扎着，双手支撑着地面，血痕累累，踉跄的站起，直视眼前的这个人。
凌云傲的眼中流过一丝欣赏，冷声问道。
“我很好奇，你到底是谁？”
风噬痕不禁笑了。
“呵…你不配知道。”
凌云傲将剑端指向他的心口，缓缓开口道。
“杀了灵幻儿，杀了苍云弟子，此刻便以死罪定论，就地行刑。”
他上前一步，仇恨的火焰被他深深压下，沉声嘶哑道。
“你以为墨风会信吗？你让他两个徒儿命丧于此，不怕他报复苍云？”
凌云傲自信一笑。
“墨风我了解，他只能为正。而你，只能是为祸苍生。”
风噬痕眼神被怒火侵占一度无措，手心的指尖轻捻，那凌蓝剑归于掌心，他再次剑端指向。
“你凭什么！凭什么给一人下定义，是你化身正道的伪装，肮脏冷血的内里，还是你觉得你自问鼎掌门，便有这样的权利！”
凌云傲的剑端再次逼近，风噬痕已然失去了力气，失去了继续说话的力量，唯一支撑他的便是不在此刻倒下。
他缓缓闭上了双眼，闭合几度，眼前的一切都那么模糊，微微摇曳的身子，凌厉的锋刃，依旧亮眼，却又如此摇曳。初阳破晓，阳光笼罩，清晰的照亮那道血色，那红的妖冶。
刀剑相向，而他此刻将性命，交由命运去审判，而命运，却给了他，比死还要难熬。
凌云傲剑端匀速的前进，欲夺取其性命。忽地“嘣”的一声，一道清脆的声音划过凌云广场那冷寂的风，凌云傲的剑端便被碧纹剑的尖端，弹去了地面。
凌汐栩一袭白色的衣袍，霓裳随风轻曳，远处她停住脚步，她的眼底是抹不去的震撼。
风噬痕见凌云傲手中长剑，一瞬弹去。原本于他手中摇曳的凌蓝剑，忽地有了目标，直直向前奔去，看着他猩红的眸子，她从未看过他如此，竟是杀气？
怎么会…怎么会……冷风烈烈，她一度无措。
他怎么会想杀了自已的父亲，苍云的掌门，到底…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他的眸子里好似蕴含了惊天动地的恨意，那杀气竟成形，剑端直直奔去，凌云傲已掌为灵，控住锋利的刀刃，而他却也无力在支撑了。
只见凌云傲一掌，拍向他的胸口，血纹几度，他躺在那层层的台阶之上，一层都难以跨越的距离，曾经仰望、曾经俯视过的地方，却从未没想过会命丧于此。
“噗嗤！”口中鲜血溢出，那碧纹剑立在荒漠的凌云广场，散着淡淡的光辉。
他看着那把剑，竟悲伧的笑了笑，好似带着最后的期许。
凌云傲一步一步走近，凌蓝剑于他手中声声铮鸣。他眼底融入了一丝惊讶。
难道他要用凌蓝剑杀了自已，不…不…他是他的伙伴，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凌云傲怎能逼他。
凌蓝剑似是也察觉了那道剑意，不停颤抖着，铮鸣着。
他的目光，他颤抖的臂膀，气的发抖的身躯，那怒意布满了双眸，他发誓，今日若身不死，来日必定加倍奉还。
远处的凌汐栩，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两个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她隐约听到了那抹决绝的心声，一时心声四起，无从抉择。
但却又明白了一点，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可以离开她的身边，无论如何，至少…至少要活着。她忽地抬眼望去，是她想明白时，剑端已临近胸口。
她那中央奔去，大声呼喊道。
“住手！”
凌云傲抬眼望去，却只停顿了一秒，便迅速将剑插入他的心口。
尖锐突破神经，风噬痕忽地坐起握住锋利的剑刃，鲜血淋漓。
凌汐栩看到这一幕，不知是该喜还是悲，凌云傲试图让锋利的刀刃，继续往前进。
她亦看见了，看见凌云傲眼底的杀意决绝。
她不知为什么，但此刻救下他才是最要紧的。
她匆匆的步俗，走上前，挡住了那一片阳光，斑驳的影子，映在台阶上。凌云傲拔出剑端，默默转身。她看着风噬痕冷声质问道。
“说，为什么要行刺我爹。”
她的眼中只剩冰冷，令他呼吸沉重，甚至一瞬停滞。碧纹剑更带着丝丝光辉，指向了风噬痕。
最后，最最最后的一道城墙破碎，真正的绝望绽放在空气里。
他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望着，透明的水珠，不停掉落。
“说，为什么成婚当天，弃婚而去。”
他也只是静静望着，不肯做回答。
他静默的躺在那里，贪恋那朝阳似火。
“好，我来告诉你，你回山行刺我爹，还不顾一切杀了幻儿。”这是她在路上的时候，多少同弟子之间的话语了解了一些。
凌云傲原本手中持剑，缓缓放下，背对着凌汐栩，却渐渐转过身，丝丝欣赏同满意不经意流露出来。看来，这个女儿还是懂得大是大非的。
碧纹剑剑身如碧波涟漪，绽放在那一片苍白里，丝丝殷红晕染，苍白的面目，悲伧的笑容，好似在画着句号。
他看着她，永远铭记了那一刻，她手中持剑，刺进了他的胸膛，很痛，有多痛？都已经模糊，只是后来想起会苦，只是后来念起会哭，只是自此便毫无意识。
也许沉沦天堂，也许徘徊地狱。
幻境很长，谁能记得，那最疼的不是肉体被冰冷的剑刃刺穿，而是那冷漠的眼神，那决绝的、不夹一丝犹豫的冷血，硬生生隔开了两个世界。硬生生将心脏剥离的痛苦，一步步解剖，好似疼到快不能呼吸。
那是爱…那是爱啊……
大地疮痍满目，好似被剑端刺穿的心，终究随时间，终究化作尘埃，铺设回路，化作过往。
凌汐栩将他抱起，弃了已然破损的凌蓝剑。
只见凌云傲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强忍哽咽道。
“以往的一切我…皆会抛弃，自此我便只是苍云掌门之女，只希望能留他一命。”
凌云傲亦道。
“以往我都是随着你，我可以留他一命，但是人得留下。”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若真是交于他，那么必定不如死了。
“我先带回碧荷园。”
之后便不由分说的消逝在原地。
不管真相如何，他一定都没有杀了幻儿，只是负了她，她又如何想不明白这里面的种种。只是今日一剑，他们便再无回头之日，往日种种便都已是过往。
初阳笼罩，她看着那束光，眼泪不停滑落，坠落尘埃。
昨日这时，满怀期待，不过才须臾了一日，便已是万水千山。
十里红妆，刀剑相向，不过须臾一日一夜。
她的心不停颤抖，像在滴血，看着他胸口那涓涓流血的伤口，是她亲手所刺。
但她只是不想让他死，不代表已经原谅那满目疮痍的心。
凌蓝已残，幻儿已去，青云亦死，心已伤，之后便是不归路。
她唯一能做的，唯一对自已的救赎，便是在苍云保他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