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会议室的裁员名单
山那边的一片海2025-08-22 10:563,766

  会议室的空调像台老旧的鼓风机,呼呼地吹着冷风,把墙角的绿萝叶子吹得翻卷起来,露出背面泛白的脉络。林深攥着笔的手背上起了层鸡皮疙瘩,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笔杆上的漆早就掉了,露出里面暗哑的金属色,像他戴了三年的旧手表,表带已经磨得发亮,却还在兢兢业业地走着,提醒他此刻是下午三点十七分,距离下班还有两个小时四十三分钟。

  HR小张坐在对面的黑色皮质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手里的打印纸被她捏得边缘发皱,像只被揉过的蝴蝶。她的指甲盖涂着淡粉色的甲油,却因为频繁摩擦而掉了一块,露出里面苍白的底色。"林哥,"她的声音轻得像片落在水面的叶子,眼神时不时飘向会议室的门,"这次优化名单...总部定的,供应链部门要裁五个,你是第三个。"

  林深盯着那张纸。A4纸的左上角印着公司的logo,金色的字体在冷光下泛着疏离的光泽。他的名字排在第三个,黑色的宋体字像颗钉子,钉在"供应链经理"几个字前面。纸的右下角盖着红色的公章,圆形的印泥有点晕开,像只充血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他忽然想起昨天晚上整理文件时,女儿小棠拿着蜡笔跑过来,不小心在他的笔记本上画了道歪歪扭扭的红线,他当时还笑着说"小棠画得真好看",现在再看这张名单,那道公章的边缘,倒像小棠的蜡笔痕迹,只是颜色更刺眼。

  "林哥?"小张的声音又飘过来,带着点颤音,"公司说,主动离职的话,背景调查会写'个人原因',这样对你以后找工作...有好处。"她从文件夹里掏出一张补偿协议,推到林深面前,"N+1,你入职五年,就是六个月工资,下个月十五号打给你。"

  林深的目光落在补偿协议上,黑色的条款像蚂蚁一样爬进他的眼睛。六个月工资...他在心里算着账:父亲的进口药一盒三千二,一个月一盒,六个月就是一万九千二;女儿小棠的学费下个月要交三千,兴趣班的钢琴课一千二;房贷每个月四千五,六个月就是两万七;还有母亲的高血压药,每个月三百,水电费一百八...这些数字像算盘珠子一样,在他脑子里噼啪作响,算到最后,他发现六个月的补偿,刚好够覆盖这些开销——前提是他能在六个月内找到新工作。

  "林哥?"小张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头,看见她眼里的同情——那是一种带着愧疚的同情,像上次他帮她改了三天的报销单,她递给他一杯热咖啡时的眼神。"我知道你不容易,"小张说,"但总部的指标,谁都没办法。"她的手伸进包里,掏出一盒润喉糖,放在他面前,"昨天我老公加班到十点,说他们公司也在裁人...现在行情不好。"

  林深拿起润喉糖,塑料盒上印着卡通小熊,是小棠喜欢的款式。他想起早上出门时,小棠抱着他的脖子,说"爸爸,今晚能陪我读《哈利波特》吗?"他说"能,爸爸早点回来",现在却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兑现承诺。

  "我...再想想。"林深说,声音有点哑。他伸手去摸杯子,却碰倒了小张递过来的温水,水洒在桌子上,浸湿了名单的边缘。小张赶紧拿出纸巾,蹲在地上擦,头发滑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对不起,林哥,"她抬头,睫毛上沾着水珠,"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林深说。他看着地上的纸巾,吸了水的纸巾变得透明,像他此刻的心情——明明知道结果已经定了,却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这只是个玩笑。

  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主管李建国走进来,手里拿着个不锈钢保温杯,杯壁上凝着水珠。他看见林深手里的名单,叹了口气,把保温杯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深哥,"他说,"我找过总部的人,说供应链部门的指标能不能少点,但他们说...这是死命令。"李建国的头顶有点秃,额角的白发比去年多了不少,他摸了摸头顶,像在摸一块卸不掉的重担,"你是老员工了,我知道你家里的情况...但我也没办法。"

  林深站起来,把名单放在桌子上。纸角蹭过桌面,发出轻微的响声,像某种昆虫的翅膀在振动。他看着李建国,想起去年冬天,他们一起加班赶一个大客户的订单,凌晨三点的时候,李建国从抽屉里掏出一包花生,说"深哥,垫垫肚子",花生壳剥了一地,他们笑着说"等这个订单成了,要请大家吃火锅"。现在,李建国坐在他对面,像个陌生人。"我知道了,"林深说,"我明天办手续。"

  走出会议室,林深站在走廊里。走廊的墙是淡蓝色的,却被岁月磨得发灰,墙上的公司标语"团结奋进,共创未来"显得格外刺眼。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药盒——那是母亲早上塞给他的,用旧报纸包着,上面有母亲的手写备注"每天一颗,饭后吃"。他想起早上出门时,母亲拉着他的手,说"你爸今天没吃药,说等你回来再吃",父亲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他的公文包,手抖得厉害,公文包掉在地上,他赶紧过去捡,父亲尴尬地笑,说"老了,没用了",他说"爸,我来,你歇着",父亲却坚持要帮他拿,说"我还能帮你做点事"。

  林深掏出手机,给母亲发了条消息:"妈,我今晚加班,晚点儿回去。"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他的手指抖了一下。他抬头,看见窗外的天是灰色的,像块被揉皱的旧报纸,云层压得很低,仿佛要掉下来。

  走廊里很静,只有远处的电梯叮的一声,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林深沿着走廊往前走,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像谁在敲他的心门。他路过茶水间,里面的咖啡机还开着,飘出淡淡的咖啡香,想起以前加班时,李建国会给他泡一杯热咖啡,说"深哥,喝口热的,提提神",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

  走到电梯口,林深按下按钮。电梯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镜子里映出他的脸——眼角有细纹,头发有点乱,额头上还带着会议室的冷意。他摸了摸头发,想起昨天女儿说"爸爸,你头发白了一根",他说"那是爸爸的智慧线",现在却觉得那根白发格外明显,像根针一样扎在心里。

  电梯下到一楼,林深走出公司大门。外面的风很大,吹得他脖子上的围巾飘起来,围巾是母亲去年织的,灰色的毛线,有点粗糙,却很暖和。他把围巾裹紧,抬头看了看公司的招牌,金色的字体在灰色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刺眼。

  路边的公交站台上,有人拿着公文包跑向地铁,有人抱着孩子买冰淇淋,孩子的笑声像银铃一样,飘得很远。林深站在公交站台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不属于这里。他掏出手机,给妻子发了条消息:"老婆,今晚我晚点儿回去,有点事",妻子回复:"好,我给你留饭",他看着回复,鼻子发酸,因为他知道,等下回去要面对的,是更残酷的现实——如何告诉家人,他失业了,如何支付下个月的药费和学费。

  这时,一辆公交车驶过来,林深抬头,看见车身上的广告:"梦想,从这里出发"。他笑了笑,走上公交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的景物飞快地掠过,像他的人生,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却还是被时代甩在了后面。

  他掏出口袋里的药盒,打开来,里面装着十颗白色的药片,像十颗希望的种子。他想起父亲早上的样子,手抖得厉害,却还是要帮他拿公文包,想起父亲看药盒的样子,用颤抖的手摸着药盒上的英文,问"这字是什么意思?"他说"是进口的,效果好",父亲说"那我每天吃一颗,能吃三个月吧?"他说"能,够的",其实他知道,一盒只能吃一个月,但他不敢说,因为他怕父亲会拒绝吃药。

  公交车靠站了,林深站起来,走向车门。外面的风更大了,吹得他的眼睛有点疼。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里面有女儿的消息:"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他回复:"爸爸很快就回来",然后把手机放进口袋,走向回家的路。

  路上,他遇到卖煎饼的阿姨,阿姨笑着问:"小伙子,要不要加个蛋?"他摇头,说"不用了,谢谢",因为他知道,加个蛋要多一块钱,而这一块钱,能买父亲的半颗药。

  走到小区门口,林深抬头看了看自家的窗户。窗户里亮着灯,母亲应该在做饭,父亲坐在沙发上,等着他回来吃药。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药盒,深呼吸了一口气,走进小区。

  楼道里的灯坏了,林深摸着墙往上走,脚步声在楼道里回响。走到家门口,他听见里面传来父亲的声音:"深儿怎么还没回来?"母亲说:"别急,他说加班,晚点儿回来。"父亲说:"哦,那我等他。"

  林深站在门口,听见父亲的声音,鼻子发酸。他掏出钥匙,插进锁孔,转动钥匙,门开了。母亲从厨房探出头,笑着说:"深儿,你回来了?"父亲坐在沙发上,看见他,赶紧站起来,却因为手抖而差点摔倒,母亲赶紧过去扶,父亲笑着说:"老了,没用了。"

  林深走过去,扶住父亲的胳膊,说:"爸,我帮你拿药。"他从口袋里掏出药盒,倒出一颗药片,递给父亲。父亲接过药片,放进嘴里,喝了一口水,说:"这药真苦。"林深说:"苦才有效,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公园散步。"父亲笑着说:"好,我等着。"

  母亲端着菜从厨房出来,说:"深儿,洗洗手吃饭吧。"林深说:"好。"他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冷水浇在手上,让他清醒了一点。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角有泪痕,却还是笑着,因为他知道,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只要家人在身边,他就有勇气面对。

  吃饭的时候,女儿小棠坐在他旁边,问:"爸爸,你今晚能陪我读《哈利波特》吗?"林深说:"能,爸爸陪你读。"小棠笑着说:"太好了!"

  林深看着女儿的笑容,想起早上的会议室,想起那张裁员名单,想起小张的同情,想起主管的叹气。他知道,明天要面对的,是失业的现实,但此刻,他觉得很幸福,因为他有家人,有父亲的等待,有女儿的笑容,有母亲的饭香。

  晚上,林深陪女儿读《哈利波特》。女儿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声音,慢慢睡着了。林深看着女儿的脸,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也是这样陪他读书的。他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轻声说:"爸爸会保护你的。"

  窗外的天还是灰色的,但林深知道,明天的太阳会照常升起,而他,会继续努力,为了家人,为了希望,为了那些还没实现的梦想。

  

  

继续阅读:第三章 离职证明上的“协商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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