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弋很不喜欢这里。
不是不喜欢,是厌恶。
遍地黄沙,狂风肆虐。
人粗鲁无状,蛮古不化,彻底把景弋能动口不动手的原则打破到稀碎。
以及很麻烦,手把手教着做生意,做的一般般问题不大,却玻璃心,一听他训斥就想掉猫尿,让景弋的耐心几乎快碎成渣渣的霍都。
更烦的是老夏那个老头上个月退休了,但闲来无事,去了舒玥的学校当门卫。
景弋每天来接舒玥下班总能看见他。
呲着个大牙,叼着根烟,烟灰抖擞下,落在胡子上,邋遢肮脏,看的景弋眉心突突直蹦。
如果不是舒玥说学校里守着的人,孩子害怕,唯一不怕的就是老夏,景弋早把他扔了出去。
这些是这里的坏,却瑕不掩瑜。
因为有舒玥在。
舒玥整天都在笑。
宋年一年整离开这里回问权做首席,站在他面前,像是离开爹,哭的稀里哗啦的时候在笑。
霍都被他又训又揍掉眼泪时也笑。
让景弋会跟着笑的是。
三年如一日,看见他就扑过来要抱,晚上在他晒的香香软软的被子里搂着他呼呼大睡。
不是景弋搂着她,是舒玥在搂着他。
景弋把晒好的被子收进房间铺好,手插兜步行去学校。
到门口老远看见了老夏。
嘴里叼着烟看着校园里闹成一团的孩子。
景弋走近。
老夏眼神溜达过来:“你又翘班来接老婆?”
景弋在大西北三年。
第一个月在办公室,看着是整理文档,其实是看西北的案件归总。
后半年跟着老夏跑遍了西北,彻底了解了这里的现状。
再后一年,一边带着霍都做生意,一边在办事大厅做了一年的判审员,跟着新律师走全程,看着他们对接当事人,对接案件检察官,接案子,什么都不能说,纯看。
后来一年,霍都的生意上了正规。
景弋得谭明的令,开始接案子。
第一个案子时谭明来了。
说他还且练。
最后一个案子谭明又来了。
景弋知道谭明想看他什么样,慈悲、大善、温柔,对当事人像是对孩子,不是凡事照着法律条文走,像个宣读法律的机器人,而是给予些人文关怀。
景弋忍着恶心装出来给他看了。
谭明说‘你最不适合做的就是演员’。
景弋想说,你当年怎么输的自己心里没数吗?
无用的良善和心软。
现在还眼巴巴的让我学你。
愚昧、无知、蠢笨如猪。
但没说。
因为他想回去。
他觉得这里因为舒玥在瑕不掩瑜。
但还是怕舒玥有天会厌烦了这里诡异莫辩的天气。
哪怕霍都三年间被他手把手的带成了这里的首富,打通了这里的网络和运输。
几乎要把这里打造成了一个繁华的都市亦然。
谭明走前说‘以后随便你,想怎么辩护怎么辩护,别装了,假的差点要了我的老命’。
然后没再安排景弋干什么。
景弋直接把原来的办事主任弄回了京都,坐上律协办事大厅主任的位子,成了最初坐班的样子,没事就翘班去学校看舒玥,等舒玥,和她一起回家。
老夏说:“问你呢。”
景弋皱眉不耐:“关你屁事。”
冷冷的,像是夹了刀子。
老夏噗嗤一声笑了,“你还真是没变,三年了,还是最开始的样子。”
景弋靠着门廊看远处窗户那舒玥的侧影,没搭理。
老夏说:“你老师为你殚精竭虑,最后全做了无用功。”
景弋:“不全是无用功。”
老夏微怔。
景弋说:“我从前没现在这么好脾气。”
从前给当事人陈述的时间只有十分钟,过时不候。
不问他们的意愿,照自己的想法辩护。
来到这被动的跟着看了很多很多。
慢慢的,对当事人细小的忍耐度拉高了很多。
面对他们的眼泪学会了沉默,而不是不耐烦的把自己的想法灌输过去。
景弋从前喜欢说的是‘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现在还是不耐烦,却学会了闭嘴,安静的等待。
等着他们缓和,然后让他变的逻辑更清晰的把问题交代清楚。
这是一种全新的方式。
却明显比之前录音自己分辨真假有效,舒玥说虽然对霍都凶,但他还是温柔了。
还学会了下放和信任。
把手里的案子交给那些初出茅庐的律师,在错的时候指点一二,对的时候点头示意可以。
学会信任他们,顺便使唤他们,让自己从忙碌中抽出身,教正在准备司法考试和考研的舒玥。
老夏笑笑说:“你快要走了。”
景弋微怔,皱眉想问。
手机响了。
看了眼来电地址,转身走远接电话。
“聂明珠又跑出来了,这是第八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