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舅舅说工作了一天太累了,先回了家,舅妈带白树去逛了蓝港,在耐克买了一身运动服。白树本来不打算要,但是拗不过舅妈,收了下来。
回到家,白树老老实实洗漱、收拾,直到进了卧室把门反锁后才把礼物拿出来。
她拆开那个斜着的蝴蝶结,小心沿着缝隙撕开包装纸,戴寻包了好几层,白树一层一层都撕下来。
她其实不太爱这种手工活,觉得很浪费时间,要花很久的精力做一个可以买到的东西。如果不是因为戴寻,她会一把扯开。
戴寻送她的,是一个黏土做的……女侠。
这个女侠穿着校服,戴着斗笠,身披一个飞扬起来的红色披风,看着不伦不类的,但神情很威风。
尽管女侠的脸小小的,白树也能认出来,那是她自己。
戴寻居然搞了一个她的Q版女侠手办。
白树看着这个捏得算精致的女侠,有点不知道要说什么。
突然,她心底一根弦轻轻动了一下。
她翻开戴寻早晨发给她的短信,上面写着:生日快乐,曾经说要罩着我的白树女侠。
白树眼眶一热。
她拿出手机,拨出号码,几声忙音过后,那个熟悉的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干嘛?
白树问:“你昨晚上是不是捏了一晚上黏土,所以今早睡过了?”
戴寻笑了起来:“怎么,被我感动哭了?”
第二天开始,戴寻就参与进了小足球队的训练中。
被破格录取为了首发,就意味着更多的训练和磨合,毕竟他需要快速融入进球队里,和大家打配合——更别提还要面对“破格”这件事带来的队员对他的审视与不满。
后面这条是白树想的,对此,戴寻的反馈是:“开玩笑,小爷我技术这么好,怎么可能不被认可?”
白树空闲时去看过戴寻训练,那个之前在场上戴哨子的学长应该是队长,几天不见他和戴寻俩人好得已经像铁哥们儿一样了。
白树只能对戴寻的社交能力啧啧称奇。
但受人欢迎,一部分也是硬实力带来的吧。
程晨说,他们学校马上要和其他学校举行足球比赛,戴寻可能要参与出场,如果能赢,“就是给咱们班挣了大面儿了。”
戴寻笑着说,“哪里哪里,看哥给他们全部拿下!”
戴寻从来不怕自己不谦虚,就像是自己从来不会输一样。
白树每天履行者代理学习委员的职务,早晨来替老师收集各科作业,大多数同学都会把作业分好类放在桌子上,等白树去收,但有几个同学不是很配合,不是在打游戏就是在写其他竞赛题,每次都要白树去提醒。
有些同学不写作业,会直接让白树通融一下放水。白树收作业的时候,一个脸上有不少痘坑的男生拦住了白树,嬉皮笑脸说:“你要么别收我的了,糊弄一下呗。”
“你叫什么?”
“李征途”
“老师会计数,我也没办法骗她。”
“行不行啊你,”李征途顿时不高兴了,“之前娇姐都帮我打掩护,一次不交又没什么事。”
“可是你都很多次没交了。”白树还是不让步。
她不想辜负章想,这个曾经耐心理解她困境的女老师。
当人处于不安的状态中时,哪怕是一点点好,也想抓在手里。
白树可以放弃很多东西,唯独不爱“辜负”二字。
“不是,你也太死板了吧,老师给你发工资了吗?你才来多久啊就觉得自己是老师心腹了?”李征途不满地说。
白树愣在原地,有同学已经注意到他们的争执,安静下来默默看着他们。
白树的脸一点点变红,她破罐破摔地想,就算无法收场,她也不能松口。
是在较劲吗?是的吧。
害怕吗?也不是没有。
“李征途,自己没写作业就别怂。”在白树开口前,戴寻突然抢着说了一句,“把别人当挡箭牌还有理吗?”
这句话一出,整个班级顿时安静了。
白树看着李征途面色有点涨红,觉得此人可能要炸。
她在老家的时候围观过很多次打架,知道一个人被惹毛了是什么样子。
打架分很多种,一种是一方主动挑衅��约架,一种是两边互相看不顺眼,还有一种是两边都要一口气,但中间人一说和就能双方消气。
只有一种是非打不可的,就是一方被撅了面子。
十六七岁的孩子,自尊心比天大。
“有你什么事儿?”李征途死盯着戴寻说,“白树是你什么人啊,你这么护着她?”
白树以为戴寻要跟他呛起来,没想到戴寻只是笑了一下,说:“没什么,看不惯你为难人,都得看老师眼色,何必呢。”
白树低着头,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够了啊老李。”程晨开口了,“白树你收别人的吧。”
“我这里准备好了,白树,麻烦你帮我收一下吧,谢谢。”几乎不在班里说话的楚南飞也主动拿出了自己的作业,招呼白树过去。
“别跟他们一般见识,”楚南飞低声说,“熟了就好了。”
白树近乎苦笑地笑了一声,说:“嗯,这个年纪就是一言不合就吵,习惯了。”
她何尝不知道熟了就好了。所有的团体,都是这样的,熟悉了就是自己人,不熟怎么都是外来的,别名,可以被孤立与欺负的对象。
这是青年时期就隐隐冒头的残忍丛林法则。
而且,她对自己根本没有底气,怎么能奢望幸免于难呢。
她只是对自己感觉难为情,她知道自己一定笑得比哭还难看。
第一次考试马上就要到了。
白树把收起来的作业摞好,强迫症似的全部对整齐,然后搬着它们出了教室,把所有的喧闹声抛在脑后。
直到听不见后面的声音,她才把脸垮了下来。
走了几步后,身后伸出一只手,敲了敲白树抱着的作业本,白树一回头,看见戴寻跟了上来。
戴寻把一半的作业从白树手上撤出来,抱在自己怀里,说:“一起吧,我陪你。”
这个瞬间一定有魔法,白树想。
在她的幻想里,上一秒钟被扫地出门的灰姑娘,在此刻成为了镁光灯下翩翩起舞的公主,只是她的王子手里拿着的不是水晶鞋,而是作业本。
白树闭了闭眼。
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戴寻没有察觉到白树的不对劲。
他觉得自己才真的不对劲。
自己去参加了足球队的选拔,连替补都愿意踢,开始融入这个学校的球队,只是因为白树的一句鼓励。
初中之后就没碰过的黏土,鬼上身似的被他翻了出来,只是为了给一个人做生日礼物。
要让刘朗知道,他估计得觉得自己疯了,再绕地三圈地嘲笑他。
一开始他只是想捏个可爱的东西,女孩子么,都喜欢这样可爱的小玩意儿。
戴寻找到了一些女孩的照片,但怎么捏也觉得不对劲。
捏黏土捏到一半,姥姥进来了,看着他手里的黏土笑了,说:“你捏的这是个小姑娘吧?”
“您看出来了啊?”戴寻把工具一放,揉了揉眼睛,“第一次做,不知道做成啥样比较好,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没意思。”
“我看看。”姥姥接过戴寻手中捏了一半的女孩子,端详了一会儿,说,“你这个捏的没什么特色,和买的也差不多,不如买一个。”
“买的能和我亲手做的一样么!”戴寻不服气地说。
“是啊,”姥姥点头,“你都自己亲手做了,不如做得更独特一些。好的礼物,是对方看一眼就能想起你。”
“姥姥,我姥爷给你送的你印象最深刻的礼物是什么啊?”戴寻问。
“他自己。”姥姥笑着说。
“……您真肉麻。”戴寻啧了一声。
“你以为姥姥逗你呢?有一年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你姥爷忙着科研给忘了,只有我给他准备了礼物,到了晚上他两手空空。那时候也穷,身上不带多少现金,你姥爷急中生智,进了一家文具店问老板要了根蝴蝶结,出来之后绑在自己的手上。他说,他把自己当作礼物送给我,以后都听我的。”
“玩浪漫还得是老年人啊,”戴寻第一次听这段往事,“不愧是我姥爷。”
“当然了,最浪漫的不是这件事,而是到最后,你姥爷真的做到了,不离不弃陪了我大半辈子。”姥姥笑眯眯地说。
承诺美好就美好在,说出口的那一刻,双方都对此坚信不疑。
但承诺无法约束任何人,它由心生效,也由心失效。
一切都在于那个作出承诺的人,付出了几分真心,又克服了多少困难。
聊了一会儿,姥姥要去睡觉了,睡觉前,她又推门进来,在戴寻手边放了一杯热牛奶,和一小罐眼药水。
姥姥揉了揉戴寻的头发,嘱咐说:“不着急的话就别熬夜,要休息好,长身体。”
戴寻愣着神想着那个收礼的人,把之前做了一半的黏土揉巴揉巴扔进了垃圾桶,再起手,他一遍一遍勾勒出一个心中的女侠形象。
和那个女孩的笑脸渐渐重合。
少年时期的悸动,来得就是这样不讲道理。戴寻想象了一下白树收到礼物的表情,傻乐了一声,然后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有点发烫。
发烧了?不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