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寻到最后也没追问白树究竟怎么了。
他虽然没心没肺,但很多时候他能感觉出来别人究竟想不想说一件事。
尤其是跟戴振邦这样总绕着弯儿说话的人待久了,别人的言外之意他基本都能猜出来。
所以戴振邦才老说他,拿着没心没肺当挡箭牌,其实就是装傻,不担事儿,总爱逃避。一串贬他的形容词,他都记不全。
虽然戴寻心里压根不认这些评价。就像姥姥说的,他是什么样的人,自己知道就行了,没有必要让他爸盖棺定论。
虽然白树看着像是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没有刻意回避自己,也没有一直消沉着。
这就够了。
姥姥曾经给他唠唠叨叨讲过年轻时候遇见姥爷的事,往事尘封过久,戴寻被姥姥的叙述扯进那个他完全不熟悉的回忆世界里,他基本什么都没记得。
但他记得姥姥跟他说,当不懂对方在想什么的时候,去信任就够了。
无条件的信任,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得的情感,不论是青春张扬时的冲动,还是成年之后的权衡利弊,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我愿意信任你,信任你做的决定,这样的坚定选择,会弥合很多矛盾。
戴寻决定照做。起码他相信,如果白树想告诉自己的话,一定会主动开口。
他点开手机,先给白树发了一条:加油。
又给刘朗发了一条:脚痒。
没一会儿,刘朗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周末约一场?”话没说完,刘朗又补了一句:“不行,我给忘了,这周我们测验,周末两天都要考试,我靠。”
“你们这么早就开始测验了?”戴寻有点意外,感觉这边儿还不慌不忙的呢。
“嗨,不是所有人参加,就A班的学生,但你也知道我妈肯定也让我去啊,她找了不少关系呢。”刘朗说。
戴寻一听,知道近期踢球组织不起来了,觉得没什么意思,随便说了几句就想挂电话。
“欸,你别挂啊,好久没见了,咱们去转转吧,我差不多大半年没去西城了,咱要么跑远点儿,沿着亮马河转会儿。”
戴寻犹豫了两秒:“行,那你快到了跟我说,我骑车去找你。”
“真不是人啊,”刘朗哀嚎一声,“我过去得一个多小时!”
戴寻笑着挂了电话。
他去抬出来了姥姥给新买的山地自行车。其实上学骑这个也行,但是他想和白树一起走,和她待在一起觉得放松。
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甚至跟白树说了很多家里的事。或许他的心比脑子更快做出了“信任她”的决定。
等他和刘朗碰面,他居然打车在车后座里也放了一辆自行车。
“你可以啊。”戴寻对刘朗刮目相看,“我都打算把车停路边跟你腿儿着走呢。”
“那是,难得召唤您一次,不损伤我们寻哥的体验。”
俩人贫了几句就骑着车顺着街边走,晚上有些街道人少,刘朗边骑边跟戴寻聊班上最近的八卦,谁谁谁在一起了,谁谁谁分手了。
听得戴寻有点感慨,才几周不见,这些人的生活似乎就和他无关了。
“说真的,”刘朗啧了一声,“他们早恋也忒明显了,王清扬那个傻缺平时从来没有准点儿到班里过,自从谈了恋爱之后天天早起一小时给他小女朋友带早餐,老班一瞅他那样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人家自得其乐,乐在其中。”戴寻说,“再说了,你跟你的萌萌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不提,我看你也跟王清扬没什么区别。”
“那不一样,我的萌萌不会一大早睁眼开始就折腾我!”刘朗偏过头说,“人家可心疼我呢!”
“滚吧,别放屁。”戴寻言简意赅。
“那你呢寻哥,你换了新地方有没有情况?”刘朗探过头,笑嘻嘻地问戴寻。
“没,上次不跟你说了吗,这才几天啊,都不怎么熟呢。”戴寻想了一会儿,说。
提起这个话茬,戴寻倒是想起来,白树回去之后还一直没回自己短信呢……
一直骑了一个多小时,出了一身汗,戴寻和刘朗才停下来。
“真爽啊。”戴寻感叹。
刘朗更夸张,直接怪叫一声,旁边开车的司机估计是被吓了一跳,突然拐了个S型,恶狠狠地按了一下喇叭。
“二货。”戴寻乐了。
“不好意思啊大哥!”刘朗直接冲那边喊了一声。
对方没说什么,给他俩留了个气呼呼的车尾巴。
戴寻的手机突然“叮”了一声,他火速点开,发现是白树回过来的短信:你什么时候去踢球,我去看。
戴寻的嘴角一点一点弯了上去。
他本来想回,行啊,到时候我给你说,后来想了想,又全部删了,发过去一条:你加好油了啊?现在是不是动力满满?
白树:嗯,下午我妹妹有点事,中午没反应过来比较着急,现在没事了。
戴寻:那就行,如果有事,你也可以找我帮忙啊,别憋着不说。
白树:正好最近有点无聊,想看一场精彩的球赛,你能帮忙吗?
戴寻抬了抬眉毛,刚想回复,刘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说没情况啊寻哥,兄弟给你交实底儿,你跟兄弟玩脑筋。”
“?”戴寻看着刘朗,“我怎么了?”
“你之前都不怎么回人消息的好么!哪里像这样删删改改的,也太不符合你了。而且你照照镜子,你嘴角咧到太阳穴了。”
“你不懂,”戴寻说,“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刘朗问。
“我要去参加校足球队选拔。”
“好。”白树没抬头,对着舅妈说。
再过几天是自己的生日,舅妈偶然从舅舅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说想帮白树庆祝一下。
白树有点意外,她以为舅妈会默契地忽略掉这件事,像舅舅忽略掉她的很多需求一样。舅妈反而来找她商量,问她那天出去吃饭好不好。
其实学习有点紧张,毕竟马上测试了,白树不想丢脸。但她同样不想拒绝舅妈,有些好意,她不得不接。
如果是妈妈的话,她大概会直接说要复习,然后跟妈妈说提前准备礼物就好,但最好买个蛋糕,因为白艾爱吃。
白树答应完舅妈,走进房子里,准备做化学老师罚的卷子。
她像个要练功的女侠一样,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翻开卷子,埋头看了起来。
其实很多题对她来说都很费劲,她几乎是一边鼓劲一边泄劲。按照她的速度,几张卷子都做完,要到半夜两点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收到了戴寻的短信。
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加油。
不说为什么加油,不说加什么油,只是说加油。
就像在说,女侠,你一定可以的,不要泄气,也不要不相信自己,只要加油。
白树一瞬间又有了动力。
直到完完全全刷完一张卷子后,她才长呼一口气,然后心想,自己也要鼓励一下戴寻。
嗯,他踢球的样子,应该会很帅。
发短信之前白树完全没有犹豫。曾经她也会隐藏自己,会在想要的时候说还好吧,会在别人夸她的时候说还好一般,也会因为犹豫或者觉得应该做到所谓的“矜持”就放弃。
反正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机会。
直到爸爸意外去世,她才发现所有的伪装和隐藏在无法挽回的面前,都小儿科到让上帝发笑。她不再那么犹豫。
但不意味着她不会怕。
她只是相信戴寻是个还不错的好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树终于把三张卷子都刷完了,还是很艰难,要一直不断翻书看过程。她脑子异常的胀痛,拿起手机一看,已经三点多了。
第一次学到这么晚,她还是觉得吃力。
手机上还有一条未读短信,来自戴寻,发送时间凌晨一点半:
我一定让你喜欢上足球!
白树噗嗤一声笑了。
这人……不用学习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