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白树做完了卷子,但她不觉得化学老师会盯得那么严。
第二天上课,正好第一节化学课,化学老师一进门就说:“程晨、白树、戴寻,你们仨昨天的卷子做了没?程晨帮我收上来。”
白树悄悄松了口气,还好昨晚熬夜写完了。
但她确实没想到戴寻也做完了,明明昨晚一副为了足球誓不罢休的样子。
看到三个人的卷子实实在在都做完了之后,化学老师的面色松快了一些,边准备开始讲课边说:“明明好好听课就行,非要找题做。”
紧接着他就开始讲课,昨天为了做卷子,白树很快速地过了一遍书,加上之前戴寻帮忙梳理的内容,她发现化学老师已经在讲很多课外之外的知识点。难怪之前她一直听得云里雾里。白树环顾四周,却没有任何人觉得惊讶,看来都习以为常了。
白树突然有一种难言的恐慌感,向往外挥了一拳,却不知道敌人是谁。
白树才发现,哪怕是好好备考,好好学习,也要知道范围、知道考点才行。就像没有来北京之前,她对所谓的“北京学生”的想象甚至不包括提前下课。
不了解,就没有发言权,甚至没有想象权。
这是一个她未料到的残酷现实。
只不过……她稍稍偏头,看着一脸有气无力瘫在桌子上的戴寻。他好想总是在课堂上懒洋洋的,但是那天下午给自己讲题的时候,又变得很精神、清晰。她有听不懂的题,但她能听得出戴寻用着最清晰简洁的方式去理解那些知识。
她好像在这个陌生的战场上,不是一个人战斗。
情况远远不到最惨烈的时候。
下课之后,戴寻戳了戳她,问:“你昨晚是不是熬夜了?”
“嗯,做题来着。”
第二节是章想的课,她进来之后没有立刻开始讲课,而是公布了一个消息:“最近学习委员脚伤到了,请了一个月的假,这期间得有人代理一下她的职务。”
章想说完,班里有人问:“李姐没事儿吧?”
“李娇没事,出去和父母爬山的时候不小心崴到了。你们现在也多少注意注意,要是哪儿磕磕碰碰耽误学习进度。”章想说。
章想等了等,班里没人主动举手,安静一片。
其实对于他们来说,班级事务等于要负责很多额外的事项,又和加分、保送无关,吃力不讨好。
又不是小孩子,拿个班级职务觉得是天大的光荣。
班里这帮小崽子没有动静,章想看着戴寻开口:“要么戴寻你……”
“章老师别啊,我刚来,还不熟悉呢,再说我没啥兴趣。”戴寻直接打断了章想。
章想看戴寻态度坚决,对白树说:“白树,要么你来试试看?就一个月,等李娇回来之后就不用了。”
白树也下意识想拒绝,但想起之前在学校门口迷路,章想帮了自己,就有点不忍心。
“当然了,你要是不愿意,老师再想想办法。”章想开口。
“我试试吧,章老师。”白树说。
在老家她一直是班长,这种活儿说难不难,但说简单也不简单,涉及到一些责任和利益的分配。白树不是没经验,她是没底。毕竟自己是什么学习水平,她自己都不知道。
但她确实不忍心章想的话头没人接,而且,她其实不确定,如果拒绝了老师,会有什么“后果”发生。
白树早就发现戴寻很多事情都很直接,喜欢就说想要,不喜欢就直接拒接,理所应当地觉得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运转的。可是,并不是的,白树无法承担“容错率”。
她早早就知道,选择多地人生就意味着有特权的人生,这种人生暂时还不属于她。
章想冲白树点了点头,说下课后去找她一下,然后开始讲课。
下课后,白树去到章想办公室,又看到那张她抱着一个小姑娘站在故宫前面的合照。章想其实年纪不算很大,但估计是总是操心,眉头上皱起深深的纹路,和照片里二十出头的样子只剩下几分五官上的相像。
“老师知道你不是很想当代理学习委员,对不对?”章想声音比上课之后低了好多,透出一股浓浓的疲惫感。
白树其实很想像戴寻那样自然地回复,说不是的老师,她只是怕自己做不好,再漂亮地拒绝掉。
但话到嘴边,她却老老实实说:“我觉得我能力不够,章老师,我连咱们班地学习委员要做什么都不清楚。”
章想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注意到,你不是很融入大家,这次我想可能是个机会,让你和大家熟一些。没关系的,咱们班的都是好孩子。”
白树突然有种被读心的羞耻感,她看了一眼章想,企图在她脸上看出些什么,但章想只是继续拧着眉头,一副忧虑的样子说:“我知道转学过来是很不容易的事,你也是个好孩子,知道努力,但有点敏感,我总担心你融入不了大家,这次说不定是个机会。”
白树笑了。
她看着章想,觉得大概章想在凶巴巴的外表下,估计是一颗觉得全天下学生都是好孩子的心。
她想,说不定之前自己的那些防备在她面前是多余的。像是点满了很多防御技巧,敌人却一把拽过你,说天冷了别着凉。
先是有点茫然,突然回过神的时候,就觉得有点温暖到想哭。白树点点头说:“我知道了章老师,我会努力的。”
回到班里,白树转过头和戴寻说:“我好像挺幸运的,遇到了一个不错的老师。”
戴寻并不知道白树在说什么,他只是莫名被白树的心情所感染,他回道:“是啊,其实咱班同学也挺好的,你以后还会遇到很多很好的人。”
因为你也很好。
戴寻有点心虚地瞅了一眼白树,没有说出口。
白树却不知道在想什么,驴唇不对马嘴地回了一句:“你发现没,你的周围都是很好的人。”
快乐常有,而幸运不常有。
下午放学的时候,戴寻跟程晨说了自己要去参加球队选拔的决定。
“太好了!”程晨说,“我都跟我们队长吹牛了,我说你特厉害。那我跟他约个时间,你先来踢踢看,就这几天,我们有友谊赛。”
“好。”戴寻答应完,转头盯着白树。
白树被戴寻盯了一会儿,觉得他就差把“快来看我开屏”几个大字写在了脑门上。
这种充满期待看着别人的戴寻有种毛绒绒的质感。
“你到时候叫我,我去看。”白树说。
“戴寻!”门外有个女孩子突然大声喊着。
“吓我一跳。”戴寻一哆嗦,往门口看去。
一个没有穿校服外套,穿一件蕾丝衬衫,戴一顶正红色棒球帽的女孩子站在后门口。见戴寻回头,她摆了摆手,绽放一个笑容。
“好漂亮,”白树由衷地说,“她笑起来好好看。”
“我不认识她。”戴寻跟白树说,虽然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下意识要和白树澄清。
“戴寻,你可以出来一下吗?我是五班的沈雪,我有话跟你说。”
“噢噢噢噢!!”班里的男生已经开始起哄了。
白树看着戴寻起身去找沈雪,虽然班里闹得来回的学生都要往里面看一眼,但是女孩和戴寻都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大大方方的,俩人也没挪地方,就站在走廊里聊。
好像是从初中开始,每年的圣诞节都流行包苹果送给好朋友,白树记得每个苹果外面包着层层或亮面或皱面的卡纸,价格就能翻十倍。班里性格大大咧咧全年级都有朋友的女孩一个接一个的收,但还是败给了班花。那天班花出尽了风头,后来收到的苹果已经放不下了,只好当场把卡纸拆掉,叠在一边,再把苹果分发出去。大大咧咧的女孩后来趴在一边,撇着嘴,她的同桌拍着她的背安慰说,你已经很好了,你收到的数量是我的三倍!
奇奇怪怪的攀比欲。
但白树却很理解,大家在那个时候萌芽的不仅仅是交换的快乐,还有一种隐隐的“被人喜欢”的执着。
她于是从不参与这种活动,收到的苹果也都礼貌拒接。
好像这样就能逃离这样的游戏。
不用想都知道沈雪在跟戴寻表白,白树浅浅扫过一眼,看到沈雪在戴寻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白树不想承认的是,她在意的不是有人跟戴寻更亲昵的关系,而是这个女孩大大方方的姿态,她看一眼就觉得美好。
来自其他人的差距和不同,她都可以闭起眼睛来假装看不见,假装自己和别人没有区别。但是来自戴寻的那部分,她无法轻易忽视。
她独自背着书包离开。
戴寻再回来的时候,白树的座位上已经没人了。
他手上多了两张话剧门票,是拒绝了几次后沈雪硬塞给自己的。
刚才推拒了很多次,但严格意义上这也是戴寻第一次正式被人表白,虽然强装镇定他内心还是有点慌。他最后无奈地问她,你都不认识我为什么要喜欢我,结果沈雪一脸认真地说,上次在食堂看见你和一个女生吃饭,你好像饭量很大。
因为饭量很大所以喜欢你,这是什么破理由。
最后他对沈雪实话实说,我不认识你,我可能也不会喜欢你,沈雪摆了摆手说,那等你改变主意再送我,这两张票你自己留着吧。
他看着手上的票,有点若有所思。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用这两张票邀请白树的。”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来,戴寻一看,楚南飞走到自己面前。
原来是程晨的女神,可惜这小子早就跑了。
“我也没想邀请白树。”戴寻愣了一下说。
“噢,那就好。”楚南飞说完背着书包打算出门。
“如果想邀请她,我会自己买票的。”戴寻笑了笑,扬了扬手里的票,“不过谢谢你提醒我,这票送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