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寻不知道白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看到自己后，很快冷静了下来。
戴寻刚想说话，白树出声打断了他：“戴寻，我没事，我刚才走神了。”
戴寻拧着眉毛看着白树。
他不知道白树怎么了，但他知道现在的白树肯定是在强行压抑自己，像是重新裹上了一层重重的壳。
白树没有看他，倔强的移开目光，盯着其他地方。
他们俩站在原地，在中午都往食堂赶的大军里显得有点突兀，已经有好几个学生朝他们看过来。
“好吧，”戴寻妥协，“先去吃饭吧，你还有胃口吗？”
白树还在想自己的妹妹，心不在焉问：“你没和程晨吃吗？”
“我俩刚准备去抢饭，就看见你在这儿跟魂儿似的飘来飘去，我……我怕你有什么事让程晨知道不方便，先让他去食堂了。”戴寻说。
戴寻，很细心。白树想。
“谢谢，我现在有点恍惚，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一起买点饭，你吃什么就买什么，我不挑。”白树不打算在戴寻面前扭扭捏捏，她只想快点完成今天的事，回去单独问问陈卓情况。
“好，你在二餐等我。”戴寻说完就去买饭了。
白树站在原地，看着戴寻一会儿就跑没影了。
她也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失态，但同样，她很难跟戴寻解释这样一种突然被淹没掉的情绪。她只是很悲伤，为什么有些痛苦，要她们一遍遍承担。
白树走到食堂的时候，人已经很多了，她挑了一个角落坐下，犹豫戴寻能不能找到自己。
等白树想跟戴寻发个短信说一下位置后，戴寻隔着老远喊了一声：“我在这儿！”说着以一种耍杂技的方式跑了过来。
等戴寻把拿的饭一盘盘放下，白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戴寻，你养猪呢？”
“？”戴寻一脑门问号，“你怎么说话呢？”
白树看着桌上摆着的两个大餐盘，里面满满当当盛满了排骨、红烧肉、小炒鸡和番茄炒蛋，又压了两碗米饭和一盘煎饺，估计都够三个男生吃了，还是你青春期消耗大饭量大的那种。
“你等着啊，我让大姨给我留的汤还没拿，拿不了了，我再去取一趟！”
等戴寻彻底忙活完，他俩小桌上已经摆了一顿吃的。
“吃吧！”戴寻把筷子往白树面前一摆，“再不吃凉了。”
“这怎么能吃得完。”白树有点无语。
“越是心情不好的时候，越要好好吃饭，有力气才能处理问题和情绪。”
“哦。”白树点点头，不再说话，老实地吃了起来。
说实话这些吃的在她嘴里没什么分别，填饱肚子而已。在老家，午饭时间也是需要争分夺秒的战场，她习惯了抢时间，早就对好好吃一餐饭感到陌生。
“……你也别吃这么快啊，”戴寻说，“跟被撵了似的，你的胃反应不过来的。”
“哦。”白树听了戴寻的话，放慢速度吃起来。
她承戴寻帮忙的人情，也分得清好坏，不打算在这样的事上和戴寻争执。
于是，她久违地在自己心情最烦乱的时候，和戴寻吃了一场不慌不忙的午饭。
吃饭真的有很神奇的魔力，白树放慢速度，学着戴寻的样子，认真吃着饭。她发现戴寻在吃饭上挺挑的，下筷子吃几块肉之后一定要夹一筷子素材搭配，每次夹的菜样都不一样，而且精准避开葱、姜、蒜、辣椒和一切配菜。吃完饭之后，米饭见底，他才开始喝汤，一口接一口，同样避开里面的食材。
真是小少爷。
只不过，跟着戴寻的节奏吃完饭，白树觉得浑身都松快了，刚才那种着急的堵堵的感觉也消失了。
民以食为天，白树想。
好像是听到了白树心里话一样，戴寻笑了笑，问：“好点了吗？”
“别说好点了，我都后悔……”白树话没说完，低头盯着自己碗里的半碗汤。
“后悔什么？”戴寻也低了低头，想看看白树的表情，轻声问。
“后悔之前没有和你一起吃饭了。”白树唬人目的达成，突然抬头，对戴寻绽放了一个巨大的笑容。
“好哇你！”白树的笑容过于灿烂，戴寻回过神来，回敬一句：“你暗算我。”
“我光明正大算的。”白树把面前的碗挨个收起来，准备放食堂餐具回收带上。
“算……算你狠，”戴寻也站起来帮她，一边帮一边念叨，“你这样就对了，努力干饭努力喝汤再加上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把那些让你生气的人都熬死。”
白树听乐了：“你都哪儿学的这些顺口溜。”
“我姥姥说的，”戴寻再次强调，“我小时候不好好吃饭她就讲鬼故事吓我。”
白树没说话，想象着小小的戴寻被姥姥吓唬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滑稽，乐起来了。
“这样就对咯，”戴寻看着白树，语气逐渐严肃了起来，“不管发生什么事，要好好吃饭。”
“行，好好吃。”白树应了一句。
“拉钩。”戴寻说着伸出一根小拇指，在白树眼前摆了摆。
白树愣了一下，看戴寻一直盯着她，飞快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了捏戴寻的小指尖。
少年少女指尖相触的感觉柔软到清晰，没有人留意到白树的脸颊飞起了淡淡的红色。
戴寻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轻轻敲了敲白树的脑袋。
直到吃完饭，两个人都坐到了位置上，老师进了门，白树才发现自己心里一直有郁闷的心情，只是吃饭的时候被忽略掉了。
还是觉得内疚和担心，夹杂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想家心情。
白树突然想到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少女情怀总是诗。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如果是诗，自己的情怀估计得是《恶之花》那个类型的，别人想的是什么情窦初开，她在这里担心千里之外的家人。
不知道妹妹怎么样了，来这里这么久还没给她打过电话。白树叹了口气，趴在了桌子上。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是戴寻从身后轻轻戳了戳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化学老师大声说：“白树，我问你话呢，这道题选什么啊？”
白树迷茫了一阵，听见身后戴寻的声音：“B。”
白树轻轻咳了一声，没有看化学老师，老老实实承认说：“老师对不起，我刚走神了。”
“有些同学，刚刚转学过来，就分不清楚轻重缓急！上课也不好好听讲，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化学老师很生气。不打算随便放过白树。
说实话，白树几乎没有被老师这么指着鼻子指责过，哪怕她经常语文课上做英语题，历史课上背化合价，有排名做保护符，只要她不早恋到老师鼻子底下，做什么事都会被轻轻放过。
化学老师还在讲，感觉到大家的目光，白树开始感觉到一丝难堪。
“同样是转学过来的，戴寻就听得很认真，别的不说，这个态度就很端正。戴寻，你起来，说说这道题选什么。”化学老师大手一指戴寻。
“老师，我也没听。”戴寻站起来一脸无辜地说。
“噗，大哥你行不行啊。”白树听见程晨声儿不小地笑着说。
化学老师的脸立刻变成了猪肝色，周围几个人也都笑了起来。
刚才有点严肃的氛围立刻被冲淡了，白树偷偷回头，看见戴寻面不改色目视前方。
……真能装。
化学老师被戴寻白树俩人气够呛，罚他们把两张新卷子给写了，程晨幸灾乐祸笑得声音太大，被连坐罚了一张。
白树偷偷往后面竖了个大拇指，弯了弯指节。
“不客气，一根绳儿上的蚂蚱。”戴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放学的时候，白树急着回家，跟戴寻说了一声就先走了。但她不想在舅舅家打这个电话，下了公交车，她就给妈妈拨了过去。
“喂，小树，你放学了？”这次妈妈接得很快。
“白艾放学了吗，我想和她说会儿话。”白树说。
“她在房间里呢，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吃完饭就窝起来，我给你去叫她。”妈妈说着，白树听见她起了身，往房间里走去，难得今天没有出去应酬。
“嗯。”
等待接电话的过程，白树飞速地想了一下电话接通她该说什么。
白艾其实在她印象里一直是个小豆豆，干什么事都黏在她身后做个小跟屁虫，但也给了她很多安慰。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小豆豆就变成一个大姑娘了。
相比自己的长大，白树对妹妹的成长感觉更直观，尤其是几年前还在流鼻涕的白艾被她当街抓到与同年级一个男孩并肩走在一起的时候。白艾脸上的表情特别陌生，带着点……娇羞。
但这次白艾是真的要慢慢变成大姑娘了，懂得知耻知羞，是自尊心萌发的第一步。白树为她感到开心，同时也为她感到心疼。
她还不懂一个女人长大成人所需经历的艰辛，但妈妈曾经生白艾的全程，给还很小的她留下了很大的阴影。那时因为胎位不正，突然决定要剖腹产，一切都发生在半个小时以内。她还记得那时还在世的爸爸手忙脚乱，后来妈妈被推进手术室里，爸爸特别慌张，下意识想掏出根烟来抽，被护士何止。她上前去牵爸爸的手，感觉爸爸手指冰凉。
她那时听不明白什么是保大保小，但她记住了这个词。
后来，妹妹生出来了，爸爸有点失望，妈妈面色苍白，只有白树盯着这个皱皱巴巴的小人，觉得不可置信，小孩小的时候可真丑。她想戳一戳妹妹的脸，听见妹妹中气十足的一声嚎哭。
“喂，白树。”白艾的声音响起。
“……我都走了你还不叫姐。”记得是三年前还是四年前，白艾就不习惯叫自己姐姐了，一直叫自己大名，白树反抗过一段时间，但小丫头倔得很，怎么也不开口叫姐。
“你在北京过得怎么样，没迷过路吧？”
白树笑了，“迷路了，我是路痴嘛。你和妈妈怎么样，一切顺利吗？”
“还是那样，你今天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我担心你啊。”白树说，然后听见电话那边被呛得咳嗽了几声。
“你们高中生都这么肉麻的吗？”白艾说。
“是啊初中生。”白树说。
“担心我那你回来。”白艾说。
白树沉默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想了一会儿，又开口：“我回不去，你有什么事就找陈卓，他会帮你。”
“哦，他跟你表白了啊？”白艾问。
“你个小鬼头想什么呢？”白树有点无语。
“我不信男女生有什么纯友谊，我们班男生每天送我一瓶饮料，一周后叫我做他女朋友。”
“你没答应吧？”白树问。
“那当然，”白艾理所应当，“饮料都挑最便宜的冰红茶买，都不是脉动，我干嘛答应他？”
白树笑了笑，自己这么大的时候，情绪是不是也翻篇这么快。
“说真的，我跟你讲哦，家里有卫生巾，放在衣柜后面，以后你要来，就垫好。你肚子疼不疼？”
“谁跟你说的？”白艾问。
“你把日子记清楚，以后那段时间不要喝冰的凉的，不然会肚子痛。书包里面也可以放几片卫生巾应急，如果你疼得厉害，跟妈妈说让她给你一点止痛药。”
“我知道，”白艾说，“不用你叮嘱我，这些事已经翻篇了。”
“对不起小艾，要是我在就好了。”
“是啊，”白艾轻轻说，“要是你在就好了。”
“我想你了，姐。”
白树闭上了眼睛，眼眶变得湿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