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半夜一点多都没睡着的时候,白树很想冲去戴寻家把他揍一顿。
咖啡喝了死活睡不着觉,戴寻怎么不提前告诉自己!
第二天一早,白树死活没起来,差点迟到,急急忙忙赶去教室,也没来得及吃早餐,还因为心虚不敢看舅妈,也没提打包的事儿,匆匆忙忙就出了门。
到楼道里,人影已经稀少,学生大多在班里坐定,只有几个身影在飞奔,白树是其中跑得最快的。
快到班级的时候。她注意到有个身影不慌不忙往前走,看见她还对她笑了笑。
好漂亮,白树心想。
直到女孩先自己一步走进教室,她才想起来那是班里的同学,叫楚南飞。
白树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飘进教室。
还没坐下,就听见戴寻元气十足地说了一句:“早上好!”
“……托你的福,”白树咬牙切齿道,“我可太好了。”
戴寻没察觉到白树的异样,突然把脑袋凑过来,小声地对白树说:“我感觉经过昨天的事儿,咱俩的关系更近了一点。”
白树被他的脑袋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他头发上一股椰子的清香味先传了过来。
有点饿了,白树想。
“你用什么牌子的洗发水?”白树鬼使神差地问。
“啊?我妈买的,叫科什么是不是的。”戴寻懵了,“我发现你这思维很跳跃啊。”
“什么昨天什么更近,你俩偷偷摸摸说什么悄悄话呢?”程晨突然凑过来问,一副也没睡醒的样子。
“边儿去,”戴寻把他一推,心虚地看了白树一眼,发现她早就转过去拿出书来自习了,“多大人了还偷听。”
“扭捏什么你?”程晨莫名其妙,“上次让你考虑足球队的事儿,你想怎么样了,过几天他们招新了,我等着报你名儿呢。”
“那个啊,”戴寻大剌剌往后一靠,“我没顾上想呢。”
“不是,时间紧迫啊哥哥,我还想和你一个队踢球呢。”程晨敲了敲戴寻的桌面。
“不想当替补。”戴寻实话实说。
“嘶……”程晨说,“那有点难办啊,之前没破格的。”
“所以你让我想想吧,别催,我最烦有人催我。”戴寻看了一眼白树也掏出了书准备来背。
“行吧,那您想着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强扭的瓜不甜。”程晨说着转过身去拿出书开始看。
白树一边背书一边听了半耳朵,犹豫了下,转过身去问戴寻:“你想参加足球队吗?”
戴寻见白树忙活半天还留给自己半个耳朵,有点开心,说:“是,我之前在学校就是足球队的,好久没过瘾踢了。”
“既然你想去,为什么不报名?就因为要替补?”白树不懂这个逻辑,“不去连机会都没有,更没的踢。”
“不是这样,”戴寻被这理所当然的语气一扰,也被绕了进去,又不想辩驳说自己之前是队长,有点像吹牛,他唉了一声:“做替补也不能立刻上场啊!”
白树沉默,想了一会儿,明白戴寻是要面子,不愿从替补做起。
白树不愿干涉,懒洋洋地转回身:“真可惜了,都说踢球的男生帅,这里的女孩没眼福了。”
“?”戴寻来了精神,又戳了戳白树,“你觉得我踢球帅吗?你来看过?”
“没有,”白树说,“你都不踢我怎么看?”
“那我要去校队踢球的话,你会来看吗?”戴寻问。
白树回头,被少年眼里亮晶晶的期待感晃了一下。
“嗯。”白树点点头。
不用再回头她都能感觉到戴寻在自己身后笑开了。
又上了半天课,早晨最后一节课铃声响起,精神矍铄的地理老师恋恋不舍地又把最后几题讲完,直到班上逐渐有人不满,以程晨为首的几个人大声起哄。
“李老师,再慢点我们真的抢不到饭了啊!”
“就是,那帮高一的就跟牲口似的,一个人能吃三盆!”
“好好好,”地理老师笑呵呵地说,“不啰嗦了,马上放你们走人,吃饭。人是铁啊饭是钢,你们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亏着。”
“您再慢点儿我们就生锈了!” 程晨哀嚎,大家哄堂大笑。
地理老师无奈地摆了摆手,还没放下就有人往外冲了。
前几天吃饭,都是程晨一下课就带着一帮人叫上戴寻一起,白树自己去食堂吃。
往食堂走的时候,白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有几条未读短信。
她点开,发现都来自陈卓。
-小树,我昨天放学去看你妹妹,居然看到有个小弟弟在纠缠她,跟她表白。
-真的,超夸张!那个弟弟可能就到我腰!现在的小孩到底怎么回事。
-咱俩刚认识的时候好像也这么大?
-不过你别担心你妹妹,我好好跟她讲道理,她居然翻我白眼,说,她要是谁都能接受的话才奇怪吧。
几条短信看得白树弯了弯嘴角。
来这里之前,她最担心妹妹自己在家乡。妈妈一个人做生意忙,虽然关心她们姐妹俩,但也没精力做到面面俱到。白树是长姐,早早明白该与妹妹相依相伴。
之前她托陈卓帮忙照料白艾,是无奈之举,毕竟自己隔得这么远,妹妹自己也没有手机。
看来陈卓真的有在帮忙。
白树想了想陈卓那个混不吝的样子站在初中校园门后,觉得有点违和。
再往下翻,她又看见陈卓补来一条信息,字数多出好多,黑压压的一片,室外光看不清楚,她索性停下脚步,仔细分辨:
-小树,你妹妹好像前几天……来月经了,放学我没瞅见她,一问她们班同学说白艾完体育课回来一直蔫蔫的,后来可能是血迹渗到椅子上被发现了,她中途哭着回家了。你,你要不问问你妈妈。其实按说这事儿也没什么,但是她那个年纪的小混蛋都挺浑的,不知道怎么说她呢。
白树慢慢停下脚步,脑子嗡嗡作响。
白树有点慌,给妈妈打了电话过去,几秒钟后,妈妈的声音响起来,语气急促,旁边还有嘈杂的声响,像人很多:“小树?中午打电话来什么事?”
白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询问老妈?迟到的关心?
“没事,问问你和小艾怎么样。”
“噢,”妈妈那边应了一声,语气轻松稍许,“以为你有什么事。我们就还那样,白艾上次考试成绩下滑了,人也蔫蔫的,我还没顾上问,我还要谈生意。”
“那你忙吧。”
挂断电话前,白树又补上一句:“你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几年前,也是在一次体育课后,她月经初潮。那时她突然小腹钝痛,一股暖流从腿间划过。腥热的触感让她大惊,失控的感觉让她不顾下堂课开课,慌忙跑到厕所去看,却发现了一片血红。
她那时候隐隐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却没想到是以这样让人羞耻的、这样来势汹汹的方式。
夏天衣裤薄,她甚至不知道该拿什么来遮挡。被洇红的不仅仅是她的底裤,还有她的自尊。
那晚回家,同学们的哂笑声再也挥之不去,白树清楚他们之所以没有当面嘲笑她,有几分是因为对所谓“好学生”身份的距离,更有几分是对她“书呆子”身份的嘲弄。她在家里哭了两个小时,在夹杂的疼痛里,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受这样的委屈。
直到白艾轻轻拉住她的手说姐姐别哭了,一遍遍给她擦去眼泪。
当妈妈应酬完带着醉意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白树心里有怨,你为什么提前不跟我说,你为什么不花多一点时间在我们身上,你知道我有多丢脸吗。妈妈无言,面色怔愣,后又尴尬,最后也止不住泪意,母女三个抱着哭了一场,那是白树从父亲去世后,第一次见到妈妈落泪。
就是那次,白树才听闻了妈妈独自养家的种种不易。如果不是借着醉意,她大概永远也不会告诉她们姐妹二人。
白树心里犯堵,那天晚上开始她发誓要帮妈妈承担一部分责任。
白艾的消息本不该由陈卓来告诉她。
……她应该,自己替妹妹想到的。
这种惨烈同时发生在了她和妹妹身上。
白树忽然止不住眼泪。
直到戴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慌张抬头,阳光一片刺眼。
戴寻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突然惊慌失措的白树。
他张了张嘴,甚至问不出一句简简单单的“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