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想很快回来,带着白树和戴寻去班里报道。
白树发现,当戴寻的父亲走了之后,戴寻在章想面前就收敛了那种懒洋洋的让人恼怒的劲儿,明显之前是故意气他爸的。
啧。
“我看过你们俩的课程,戴寻之前的学校进度比我们快,我不是很担心,但白树可能会吃力,开学后你要多用心。”章想的话抓回了白树的注意力,她莫名感到一些压力,默默点了点头。
“章老师,您这话说的,好像我就不需要努力了一样。”戴寻插话进来。
“转学后都要适应一段时间,这点你俩一样,有什么问题就跟我说。”章想语气轻松了不少,明显对戴寻这种亲近的语气很受用。
白树一下子就知道了,戴寻这句看似轻巧的话是在给自己解围。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妹妹白艾。一句话总结白艾,她是个很“讨喜”的小孩。她好像天然知道该对大人绽放什么笑脸,怎么对大人撒娇。在很多个家庭聚会的时候,白艾都坐在其中,愈发衬托得白树有点呆。
知道白树要跟着舅舅来北京上学之后,白艾常年没有缝隙的笑脸难得被白树捕捉了一丝失落和愤怒。然而妈妈没有注意到,她一边收拾白树的行李,一边絮絮叨叨:“等你姐姐走了,你和我娘俩就相依为命咯。”
“为什么不让白艾去北京?”白树直接打断了妈妈的话。
“因为她太小了呀,我怕她去不适应,加上你舅舅也压力大。等你考上大学,我再想办法把你妹妹转过去,到时候你要照顾她。”妈妈愣了一下,继而说道。
“嗯,知道了。”
白树看见,白艾明显高兴了很多,她松了口气。
她知道妹妹一直努力扮演着更懂事更可爱的样子,某种程度上是替自己承担了这部分需要“讨好”的职能。八面玲珑是门独家秘笈,她始终学不会也做不到。
戴寻比妹妹做得更好,更不露声色。他不用装乖,只需要使用一点点孩子气的撒娇。
“谢谢。”白树轻声对戴寻说。不管怎么说,她领这份人情。
“看路吧你。”戴寻扬了扬眉毛,下巴点了点前面章想的方向。
“得嘞。”
原本对陌生环境带着紧张情绪的白树,莫名觉得自己有了一个可以稍微亲近一点的朋友。
“咱这班里没有一天不吵的,一个二个的精力这么旺盛,我看其他班都没这个架势啊。”
章想未曾进门,话先喊了出去,中气十足,原本闹闹哄哄的班级稀稀拉拉静了下来。
“想总,这会儿可是课间。”
“对啊,再说了,我们这不正是吵吵的年纪么。”
“得了啊程晨,就你一天天知道贫嘴。”章想并不生气,对着后排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孩说,“跟大家介绍一下,我们班这个大家庭今天来了两位新同学,大伙儿表示表示啊。”
章想话音刚落,班里人欢呼起来。
“嘿,真给面儿啊大家。”戴寻由衷地感叹。
“那可不,”刚才叫程晨的男生接话,“想总都发话了,新同学介绍介绍自己吧。”
“你先来?”戴寻压低嗓子问白树。
白树一瞬间脑子闪了很多,我该怎么介绍自己?大家好,我是从外地转学过来的;大家好,我叫白树,今年15岁,家里3口人,还有个妹妹;大家好,我是新同学,希望未来的日子里不拖大家后腿。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决定把这难题先推回给戴寻:“不,你先给我打个样。”
“欸欸,怎么回事儿啊,这么多人看着呢,聊什么悄悄话啊。”程晨大声嚷嚷。
“那我先来吧,”戴寻清了清嗓子,“大家好,我叫戴寻,因为种种原因转了学。很幸运能够在咱这个班度过之后的两年多时光,大家多多关照,咱们来日方长。”
没有过多透露自己的隐私,不卑不亢,滴水不漏。这个样子的戴寻和刚才在老爸面前的混蛋小孩儿又不一样了。
啧啧。
听完戴寻的自我介绍,大家都鼓起了掌,很明显挺满意他。
鼓完掌,大家重新安静,看向白树。白树意识到该自己说话了。
白树还是打算打个安全牌,她顿了顿,开口:“你们好,我叫白树,和戴寻同学一样,很荣幸能够加入这个班级。”
“欢迎欢迎!”虽然白树的介绍很简单,但作为整场自我介绍的收尾,程晨还是十分捧场。
“嗯,以后都是一个班的同学了,不用那么生分。”章想总结,“现在课程到了一半,你们都要赶赶进度,咱们学校强调德智体美全面发展,但你们自己的学业要自己把握。现在虽然只是高一,三年的时间眨眼就过了。”
“就是,”程晨说,“你们来的可真是时候,我们军训刚结束没多久,没看我们都黑了一个度么。”
“我看你之前也不白啊,不早就这个色儿了么。那个怎么说来着,阴影三号色?”章想调侃。
班里哄堂大笑,白树之前紧绷忐忑的心情也随之放松了一些,她间转头,看着戴寻,想跟戴寻说这班里的人还挺有意思,发现戴寻也看着自己。
“我觉得他们人都挺好。”戴寻头微微低着,向白树的方向低语,眼睛亮亮的。
“嗯,”白树点头,“你说的太对了。”
“那是,本少爷不打诳语。”
排座位的时候,班里只剩后排两个位置。戴寻个儿高,主动请缨认领了倒数第一排,白树坐在了他的前桌,两人都坐着单排。
白树刚坐下来,周围的几个同学便转脸跟她点了点头,又转回去继续聊天或者看自己的书。
倒是程晨,感兴趣地凑到戴寻跟前,“欸,哥们儿,交个朋友,我叫程晨,你不用介绍了,知道你叫戴寻。”
没几句,程晨就和戴寻聊了起来,话题从周杰伦的哪首歌最好听扯到足球前锋还是中锋更好,又扯到了北京哪家卤煮最地道。
男孩真是简单。
白树深吸一口气,把堆在书桌上的教科书挪到自己身前。
这才是真正的战争。
在转学之前,白树听不少人说,北京的课本和外地的不一样,自成一套教学标准。她不知道是怎样的不一样法,有老师提到,说是不一样的两种“体系”。“体系”,她尚且不知道什么叫作“体系”,该怎么去了解这个所谓的“体系”。
现在,她被丢到这样一个新的环境,她马上要窥探到这个体系的秘密了。
她翻开书,还没来得及看,却听到身后一声嗤笑。
“不是,白树,你搁这儿施法呀?这么坚定,不知道的以为你入党呢。”
那时的戴寻,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说了一句十几年后的流行语。
“你懂什么,”白树对着戴寻有种不假思索的直白,“这是我的新战斗。”
本以为会怼回来的戴寻,这次倒没有搭腔,张了张嘴说,“你慢慢看。”
重新深吸一口气,翻开书看看。
似乎,并没有很难?
白树在老家算是排名前三的学生。年级里有两个女孩,听人说总是做题做到后半夜。白树虽然努力,但也不赞成这种一味下苦功的方式。妈妈跟自己说过,人就像一根弦,绷太久,会断的。
妈妈提这句的时候,似乎说的是老爸,但白树当时懵懵懂懂,点头说是啊是啊,白艾小时候穿不进去裤子老着急,一蹬腿把裤裆都扯了,她就不懂这个道理。妈妈立刻被她逗笑,从愁容里破出一些明媚笑意。
只是,老家的排名前三,在北京的高中里实在不够看。白树甚至不知道自己差在哪儿,只有了解对方才能谈得上竞争,她对这个班级这里的教育一无所知,倒是在报道的时候被气派的教学楼和学校环境惊讶了一次又一次。
她开始为了离开家乡而难过,但现在,她似乎感受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燃起的另外一个小小声音——我想留下来。
声音过于微弱,她还不敢正视。
戴寻还在和程晨唧唧歪歪,俩人似乎处得不错。白树巡视四周,班里的同学说不上和老家有什么区别,但她怎么都觉得更松弛。是的,就是这样一个词,松弛。
在老家的时候,她习惯了很多好学生每次排名之后别别扭扭打探,在得知她进步了之后骤然拉下脸来,在得知自己比她排名更靠前后又喜气洋洋挽起她的手臂,仿佛刚才别扭的人不是自己。
白树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比较,在那个小城,他们比无可比,成绩成为最大的战场,在意的人都知道,这小小比分,挂钩的是未来模模糊糊的前程。
她巡视班里的目光和其中一个很漂亮的女生撞在一起,白树习惯性想躲,对方却在她移开目光之前大大方方对她绽放了一个笑容。
白树有点惊讶,也回了一个笑容之后转过头。
知己知彼才能百胜不怠,白树跟自己说,现在到了知彼的环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