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原来你这些年过的这么不好，怪不得你一次不来看我，我还以为是小时候锦绣和深儿打了一架的原因，我以为你怨我。”梨木夏擦了擦眼泪。
两人挽着手从闺房中出来，梨文晴摇摇头：“我又怎会为这些小事情怨你，更何况当时深儿也有错。”
梨文晴又道：“你看我都忘了，我这次来，不仅仅是为了跟你说这些，其实我这些年过的也还好，但就是忙，来不了你这里，总想着明天去明天去，这不，一转眼竟十几年了，说实话，木夏，我心中有愧，这也许也带了些近乡情更怯的感觉吧。”
梨木夏握紧梨文晴的手：“姐姐能来就好，我今天看到姐姐，就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你我还未出嫁的时候，那个时候，你我也都还是姑娘。”
梨文晴不禁落泪：“好了别说这些了，凭白惹得我伤心，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几天前深儿在宣和街惹下的闹剧，深儿这孩子年轻不懂事，总爱闹腾，竟然，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抛绣球，这哪里是个男人做的事情？幸好，天保佑我儿，让这绣球飞到了他这未谋面的表妹身上，让这事成了一场闹剧，否则这要是真抛到别的女人身上，我儿还不就真要草草成亲？”
见梨木夏不说话，梨文晴叹气：“但我也知道，深儿惹出来的事让锦绣跟着蒙羞，这也是我这一次必须要登门的原因，其实深儿也很愧疚，只是他比较害羞，我这次叫他随我登门道歉，他死活不肯，我想了想也是，毕竟两兄妹才发生了那样的事，再见面难免会有些尴尬，便随他去了，木夏，这事你千万别生气。”
梨木夏摇摇头：“今日姐姐上门专门道歉，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姐姐日子已经如此难过，我若再生姐姐的气，就是我的错了。”
“你这丫头，又开始别扭了，我知道，锦绣是你的心肝宝贝，舍不得她受一分一毫的委屈。这样，下次，我绝对把深儿给拉来，让锦绣好好出出气。”梨文晴笑道。
梨木夏噗嗤一声，也笑了出来。
“想来，现在也该散宴了，咱们一起过去吧。”梨文晴说道。
两人走了一段路，梨木夏忽然说道：“姐姐，对于顾满鸿你真的就随他去了吗？”
梨文晴沉默半晌，忽而抬头看向天际，“有些事情从来不是我说了算的，我现在拥有深儿，深儿是顾满鸿唯一的儿子，他就算是玩到天边，也总会有回来的一天，这么多年熬过来了，我还怕这一时半会吗？”
一个时辰前。
醉春风，春风楼。
经过前段时间书生发狂杀人事件之后，春风楼一度关了几天门，不过没关几天，又重开了。
景象更盛以往，来的人比之前还要多，之前的书生杀人事件并没有让男人望而生畏，反而对这里更加充满了好奇，让这座春风楼，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白天里，春风楼四下寂静，整座楼看起来都有点懒懒散散，大门并未全部敞开，只有里面的人打着哈欠开了小半扇门后，又回去继续补觉了。
前方朦朦胧胧的街道中，走来一人，此人一身绯衣，面容俊俏的有些凌厉，背上背着一把硕大的刀，漫不经心朝前走着，走到春风楼楼前，春风楼顶上挂着一面硕大的旗子，旗子上写着三个赫赫大字，醉春风。
春风楼大门上有块牌匾，匾上写着四个烫金大字。
宾至如归。
来人微微一笑，上前一脚踢开那虚掩的大门，被踢中的一扇门，瞬间飞出好远。
“杀人了！”
这一声喊，同时惊动了两人，男人停下动作，竖起耳朵来听外面的声音，外面越发嘈杂，开门声关门声此起彼伏，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祈求声，然后这些声音渐渐消失，像是一个人临死前发出的最后的哀鸣。
男人当即抽身，迅速起床，拿起地上的衣服胡乱一套。
“老爷，你也带我走吧。”女子抱着被子慌张的看着男人。
男人看也没看她一眼：“菲菲乖，此间事了，我会回来找你的。”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踢开，一阵冷风猛的从外面灌进来，男人一惊，极端恐惧的回头。
门外站着一个人，一身绯衣如今已被血染成鲜红，手上握着的刀也是饮尽了鲜血，散发着妖异的红光，来人的面容一半陷在阴影里，一半落在阳光中，阴影交错，忽明忽暗。
男人倒退几步，这下仔细听，才发现，外面竟是一点声音也没有了，明明外面春光灿烂，男人只觉得寒冷入骨。
“不要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记得孙文孙公子吗？”
男人眼里的恐惧一闪而过。
来人微微一笑，笑中带嗜血光芒：“真是厉害呢，人家那样一个手无缚鸡的书生，被你们欺负死了。”
男人摇头：“不是我杀的他，我根本没有杀他，是他自己发狂，反倒杀了很多无辜的人，我，我什么都没做啊！”
“嗯，你什么都没做，但我还是要杀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睡了他的女人！”话毕，手起刀落，鲜血四溅，来人竟是把男人给拦腰斩断了！
女人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惊恐到了极点，抱着被子不断的缩往角落，拼命的摇着头，泪水一串串的流下。
最后看着来人一步一步迫近，终于忍受不了，痛哭出来，“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叫他走了，我有叫他走的，他自己要变成那样怪得了我吗？我不过是一个弱女子，面对强权我能说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你饶了我吧，我是无辜的，我是无辜的啊。”
孙文和菲菲两人自幼是青梅竹马，感情很好，常年居住在利州乡下，一年前两人结为夫妻，进城赶集的时候菲菲被牙婆子骗走，拐卖到春风楼，春风楼的老鸨见菲菲虽然已经破身，但是容貌实在是出众漂亮，身上的气质颇有点风尘才女的味道，便花了大价钱买下了菲菲，菲菲一开始死活不同意，试过绝食试过逃跑试过自杀，全部都以失败和被打告终。
等来等去等不到孙文来找她，她屈服了，屈服的那一晚上老鸨以一百两银子将她卖了出去，从此后她彻底沦为风尘女子，半年前，一个贵人看中了菲菲身上冷硬的气质，花了五百两包下了菲菲，这个贵人颇为风雅，菲菲不同意，他绝对不硬上，甚至隔三差五的给她买首饰买衣服。
隔几天就去那里听菲菲弹弹琴，唱唱歌，绝对不乱来，总之是撩妹一把好手。
菲菲就算是再硬的冰块也要被融化了，正准备身心都从了他的时候，孙文出现了，孙文找到她时，抱着她一阵痛哭，说自己没用，到现在才知道她被卖到青楼云云，希望她能跟自己逃走，回到乡下，再也不上利州，并且表示自己一点都不在意菲菲做过青楼女子这个事情。
菲菲很为难，实际上，她已经有些习惯这里的生活了，虽然在这里名声不好听，但有许多东西是孙文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而且难以给她的。
再加上她还有一个狂热的追求者，温文尔雅，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有钱人的风范，孙文跟这个贵人比起来当真是一文不值，她犹豫了，最后她决定考虑一晚上，连哄带骗的诓走了孙文，她很忧郁的回了房，哪里知道贵人早就在房里等候她了，贵人一身华服，光是站在那里就非常有气势，反观这次来找她的孙文，一身破烂衣衫，面色苍白，整个人瘦的不成形，完全没有了当年她眼里孙郎的气质。
人是需要比较的，如果孙文不曾出现，那么菲菲可能永远都不会答应这个贵人，因为她的心里始终有个最美好的孙郎在等着他。可是孙文出现了，孙文的出现打碎了菲菲心里那个美好的孙郎，以前她心里眼里都是孙郎的优点，如今她心里眼里都是孙郎的缺点，两厢一比较，菲菲心里已然明白。
她是再也不可能跟着孙文回到乡下生活了。
当天晚上，她和贵人发生了关系。
第二天，孙文如约而至，菲菲对他心中有愧，不忍心拒绝他，便总是骗他，下个月又下个月，而孙文的不断纠缠让菲菲对他仅有的一点愧疚也给磨没了，再一次孙文来找她时，她摊牌了，直言不想跟孙文回乡下，说自己对他已经一点留恋都没有了。
孙文肝胆俱裂，心神俱伤，当下呕出一口血来，菲菲不但没有询问，反而嫌弃他的血弄脏了她的裙子。
菲菲将他赶走，他死活不走，这下两人的事闹得明面上来了，春风楼所有的人都知道头牌菲菲以前的落魄夫君找上门来了，老鸨更是命令龟奴将孙文狠狠揍了一顿。
得知贵人知道这个事情后，菲菲有点惶恐，怕贵人会因此一怒之下抛弃她，可是贵人并没有，反倒安慰她不要伤心，不要难过，一切都有他来解决。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孙文的确再也没有出现在春风楼，就在菲菲松了口气后，便发生了那一日书生发狂春风楼持刀杀人事件。
孙文当时拿着刀进去，本想是和菲菲一起同归于尽的，没想到菲菲被贵人给带走了，没找到菲菲，他气急败坏的捅了几个人，俗话说得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算孙文是个手无缚鸡的书生，但一个人连命都豁出去了，又有谁敢去跟他硬抗。
孙文杀到最后的确是有点杀昏了头，杀红了眼，以至于看到锦绣将她误认为是菲菲，只因锦绣与那菲菲当真有几分相似。
在孙文最后的生命中，他是认为自己见到了菲菲的，在萧松寒射出那一箭之前，他是有机会杀了‘菲菲’的，可是他没有，他只是上前抱住了‘菲菲’。
他只是抱住了最初那个心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菲菲。
如今的菲菲已然有些癫狂。
宋凌看着女人，脑中却想起了那年在山中遇到的书生孙文。
这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当时他被仇家追杀，昏迷在山间，几欲垂死，是孙文将他从鬼门关里救了回来，当时孙文照顾了他有半个月，这半个月里，孙文与他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个菲菲。
宋凌闭眼，再睁眼时，女人再无生息。
他一把火烧了春风楼。
远方似乎有佳人在唱歌。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