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鸾驾停在东宫外时，子书辛与众东宫属官齐齐恭迎，声势倒也不算小。
探身而出凤仪万千的太后娘娘，沉声示意众人起身，眼底的好奇向着众人之首的子书辛望去。
惠嬷嬷说了的，这子书辛因着是白身没有官职，故而寻常都着布服，头上也不同于其他官员的官帽，戴的是玉冠。
最是好认不过。
再近前两步，太后瞧见那衣衫上绣青竹白鹤，再微微抬眼打量着子书辛，见他很有规矩的半敛下颌，眼神也看得是脚下，只是这么一来，太后也瞧不完整此人长相。
她交握的手指轻捻着，状似不经意的道：“太子呢？”
子书辛再度拱手，声音清朗深沉，“回太后娘娘，太子殿下出宫赴约，去了冯家马场练习骑射，不过草民已经派人前去报信，请太后娘娘稍候。”
“你是？”太后挑眉。
“草民子书辛，承蒙太子殿下慧眼，任东宫客卿。”
“复姓子书，倒是罕见得很。”太后点了点头，正要抬脚进入东宫时，倏然身形一顿，急得惠嬷嬷不住眼神暗示，生怕太后娘娘临时起意，这就是要相看，等进了殿中歇下慢慢看就是。
万不可急于一时。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只见太后娘娘扭头看着身侧几步远的子书辛，淡声示意，“抬起头来。”
惠嬷嬷心中猛然咯噔一下，忙崩住脸色生怕被人瞧出什么，心底却尽是无奈。
虽不知太后娘娘为何如此吩咐，但子书辛还是照做，缓缓地抬起下巴，眼神依旧不曾游移，但完完整整的相貌却展现在太后面前。
玉面清泠、风姿隽爽、饶是太后，也不得不称赞其果真相貌堂堂。
“太后，外头太晒了，咱们还是先入殿吧？”惠嬷嬷当机立断，捡了个听得过去的由头，打断了太后的欣赏，甚至抬手搀扶住太后胳膊。
这样的‘明示’，太后岂能领会不到，当即就回神轻咳，“既如此，先进去吧。”
主仆两早早走在前头，六七步后才是东宫众属官。
太后留意到身后情况，忙趁机偏头对着惠嬷嬷道：“能成，能成啊。”
有些话，不好细细说，但惠嬷嬷却心知肚明，太后娘娘是觉得子书辛其人足以担当‘扭转县主心思’的重任。
“内外兼修，不可多得。”太后越说越觉得可行，这子书辛果真是令人过目难忘，这样的气度风姿，就是倒数历届探花郎，也没有一个可堪相比的。
谁人不知，这探花郎本就是选容貌最出众的。
听说次子很受太子重用，更是很有能力，替太子解决了不少要事，可见也是本事不凡的，若是如此，她何不顺水推舟，送他入朝为官去，这样也能配得上阿昙呐。
惠嬷嬷感受着太后娘娘的暗喜，哭笑不得的低声道：“娘娘，有什么话咱们进去再说。”
等到殿中坐下后，太后望着立在一旁的子书辛道：“看方才的站位，你当是颇受太子信任的人？”
子书辛神态自若，行礼都是极为优雅的，“回太后娘娘的话，都是草民之福。”
“既如此，留你说话便是，其余人都下去吧。”太后下令，众人莫敢不从，纷纷恭谨的行礼告退，留下子书辛待命。
子书辛觉得有些古怪，太后娘娘的眼神有些……过于灼热，可感受起来又没有什么恶意，偏盯着他太久，他面上安然以待，实则心中时时绷着弦。
“别站着了，本宫说话都得仰着头，坐下说话。”太后见子书辛敛袖屈膝跪坐蒲团上，行止果然如画，眼底尽是满意之色。
“子书先生年岁几何，哪里人，可有家室？”
太后这一开口，径直把子书辛问住了，素来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子书辛，难得面上有些欲言又止，似是不相信堂堂太后，竟然问他这样的话。
这样，有些不大正经的话。
他艰难的道：“回太后娘娘，草民今二十有一，松山脚下庄子人，并无家室。”
说完，他心中不由防备起来，这个太后娘娘定是想试探他的来历，果然不能小觑，袖中的手也握紧起来。
太后点了点头，“松山，是有皇家猎场的那个松山，你和太子殿下是如何相识的？”
果然是有意试探，子书辛有了戒备，当即不慌不忙道：“回太后娘娘，正是那个松山，草民年幼时偶遇惊马落水的太子殿下，因此结缘。”
原来如此，太后心神一动，这话也对的上。
太子年幼时性子跳脱，跟将军比试射箭技艺，谁料一去密林便没了身影，直到出动禁军齐齐搜查，才在山下庄子里遇见受伤昏迷的太子。
太后眼神温和起来，这个子书辛倒也是有恩于皇家的。
她捧着茶盏轻抿，“子书先生有逸群之才，若是走科举之途，想来也能在朝堂一展抱负，比起在东宫做默默无闻的客卿，岂不更好？”
这样的话，在子书辛耳里，却是‘质疑’。
他谦逊的颔首，“多谢太后娘娘厚爱，只草民祖上乃是捕快，实在无缘科考，幸得太子殿下不拘一格，如今能有一席施展之地，草民已然心满意足。”
他这般婉拒，不想太后竟毫不犹豫的摆手，“无妨，你少时救过太子，特意开恩不算难事，只要你愿意参加科考，其余都不妨事。”
子书辛有些愕然，太后怎么比他还要着急？
“太后娘娘，先皇开疆拓土定山河，所定规矩更是铁律，肆意打破规矩也是于理不合，况草民也并无高远志向，只愿为东宫肝脑涂地。”
太后心中难免焦灼起来，这可怎么是好，这小子不为所动不说，还搬出来先皇杵着，实在不好扭转他的想法。
可阿昙这边，除了这子书辛，也没有什么适合的人选，太后心中犯了难。
要不要直接跟太子讨要了这子书辛呢？
子书辛莫名觉得眼皮猛跳，还是惠嬷嬷眼疾手快，指着面前的蜜饯点心道：“子书先生，太后娘娘近来喜欢藕粉桂花糕。”
这样的提点，子书辛从善如流的起身，退到殿外去吩咐，顺道透透气，跟着纪玚这么久了，还是头回觉得有些皇家人难缠。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殿门处，里头的太后到底是为何而来，总觉得不像是为了太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