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郡主的父亲,既是陛下的十三弟,又是朝中的礼部尚书,对于京城勋贵之女,乃是最明白不过的。
而她,正是沈轻韫寻来的帮手。
听完沈轻韫所说,玉衡郡主接过那贵女名簿,笑眯眯的道:“这有何难?”
“旁的不说,先定官职三品以上的人家,”她染着蔻丹的手指点了点名簿某一折页,“正好,这上面也是按着官阶排的前后,此页往后都先不用管。”
沈轻韫点了点头,她前世做的是太子妃,众贵女不少都成了东宫妾,又想到是要给祁王选妃,她一时难免犯难,生怕当真冲撞了什么。
这才显得颇为棘手。
然在玉衡郡主看来,却是她过于谨慎之故,她眼神一眨,爽朗的道:“前面这些人选里,和你关系亲近的却也不多,譬如楚家姐妹两,便可以定下。”
她沉吟着想了想,“其她的嘛,我便替你拿了这个主意,你不会见怪吧?”
这纵然是三品之上的官宦人家,所出女眷的品性也不尽相同,沈轻韫先前过于脾性内敛,又鲜少出门赴宴,大多都不怎么熟悉,玉衡郡主却再了解不过。
这才有此一说。
沈轻韫巴不得呢,长舒口气道:“郡主可是帮了我的大忙,否则我免不了焦头烂额呢,又何来的见怪只说?”
见她眉眼真切,玉衡郡主也确实放下了心,提笔蘸墨,熟门熟路的在名簿上勾画起来,时不时开口道:“这刘家三娘是个心眼比针眼还小的,最爱出风头偏还没那本事,划掉。”
“章家七娘比你之前还不善言辞,是前头原配所出,偏偏被继室之女压得抬不起头来,便就算她一个,也好好杀杀那八娘的威风。”
“韩家……”
一众名簿所写贵女,她都说得头头是道,每家每户都了如指掌,让沈轻韫听得叹为观止,甚至还很‘殷勤’地给她打着扇子,笔尖微顿抬眼的玉衡郡主察觉到时,更是莞尔一笑。
她对着沈轻韫点了点下巴,“孙家女,你怎么看?”
这个孙家,便是沈轻水母亲孙氏的娘家,沈轻韫打着扇子的手腕停住,垂眸看了眼纸上,方才还时不时搭话的嘴,此时已经轻抿了起来。
玉衡郡主也不催,放下毛笔后,抬手顺走了沈轻韫手中的团扇,特地挑了右手扇风,顺带让沈轻韫也能感受到。
没想到,没有让她久等,沈轻韫就开了口,“自然是划掉,孙家虽说有阁老坐镇,官阶是够得,然能教出谋害原配子嗣这样的女儿,可见根里就立不住。”
她安然自若道:“况德妃娘娘说了,要我邀请往来亲近的贵女,孙家跟我之间可谈不上‘亲近’之说。”
算上前世的人命,孙氏和她乃不共戴天之仇,她此时只想着先安内,等到诸事皆定,她自然会慢慢跟孙家算账。
别说她行事糊涂,孙氏敢以妾被扶正,还不是仗着娘家的权势,孙氏这样的毒妇,孙家也是功不可没呢。
说完,她伸长胳膊取了毛笔,气定神闲的划掉孙家女名字,这样的一气呵成,倒让留意着她举动的玉衡郡主暗暗点头。
如此不优柔寡断,倒是个真性情姑娘,怪不得能得皇祖母和德妃娘娘喜欢。
待名簿之事拟定好后,沈轻韫忙周到的请玉衡郡主用了顿席面,随即亲自送人出府。
临上马车前,只听得玉衡郡主探身耳语道:“孙家那里,本郡主请你看场好戏。”
她对着沈轻韫眨了眨左眼,俏皮地转身塌上脚蹬,麻利地坐进了马车里,留下尚在怔楞的沈轻韫。
马车正要启程,玉衡郡主就掀起窗户帘子,朝着外面不远处的沈轻韫道:“长平,我还有件事忘了跟你说,你近前些……”
她招了招手。
沈轻韫不疑有它,抬脚靠近了去,只见眼前有什么‘嗖’地闪过,随之她手中捏着的团扇没了影,再抬眼时,马车窗户处露出玉衡郡主得意的眉眼。
“呐,这个团扇就当是谢礼,县主留步。”
沈轻韫简直哭笑不得,还好那团扇是昨儿个拿到的新的,就算是当做礼物也使得,只是没想到是被‘横刀夺爱’去的。
她摇了摇头,“不愧是玉衡郡主。”
果然洒脱。
解决了心头难事,她轻快地抬脚回府,青绿色的裙摆宛如荷叶,行走时荡起涟漪,在仲夏时节,更是别有清凉意。
原本的名簿被涂抹勾画,总归不好送到宫中的,沈轻韫便净手后,重新誊抄起来,顺道温习一下众内情,不好辜负玉衡郡主的苦心才是。
然就在她提笔悬腕时,东宫正迎来贵客。
内侍连滚带爬进来,朝着在偏殿处理折子的子书辛禀报,“先,先生,不,不好了……”
上气不接下气的话,还有如此失态的模样,让子书辛微微蹙眉,从容不迫地出声道:“何事?”
他并没有抬头,笔下还游走在折子间,实打实的一心二用。
内侍咬着舌尖定神,很是迫不及待,“太,太后娘娘凤驾正朝着东宫而来,已有慈安宫人先一步通禀,眼下众人都有些慌神,请先生拿个主意。”
话音刚落,子书辛游刃有余的落笔陡然顿住,好在他眼疾手快提笔,未曾让墨渍洇开去,他反手将毛笔放下,从容起身走到外头。
“慌什么,太子殿下今儿出宫去了马场,说是放松放松去,那马场是伴读左卫将军冯家地盘,先派个手脚快的出宫去报信。”
内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重重点着头,就要拱手退下,却被子书辛叫住,“没说完呢,急什么?”
“不过显然远水解不了近渴,报信只需一人,其余人各司其职,莫要让太后娘娘觉得东宫过于懒散,顺道传话让众属官整装候在东宫门口迎接太后娘娘,去吧。”
他这么一说,内侍忙匆匆退下。
空荡荡的殿中,那沐浴在阳光下的清癯身姿,悠悠转动着扳指,眉眼带着沉思。
好端端的,太后娘娘怎么想起来大驾光临东宫?
他眼神不住变换,最终只理了理衣襟以待,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