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韫根本不知道这回事,昨儿个她被德妃娘娘予以重任,说是榴花宫宴不可假手她人,尽数交由她这个县主练手,她好说歹说才使得德妃娘娘松了口风,允她能寻同伴共事。
既然是宫中赏花宴,自是要寻对宫中诸事明白的人才是,不用多想,她便敲定了人选,一觉醒来用过早膳,便提笔写信着南薰亲自去送。
而等待的间隙里,她斜靠在竹椅上,坐在紫藤花树下闭眸想事,清风徐来,吹动她耳畔的须发到鼻尖,倒是痒痒得很。
昨儿个沈弘英在太学门口下马车前说得话,更是叫她静不下心来,沈励竟然贼心不死,想着先下手为强,给她相看人家?
占着家主身份的沈励,自是有足够的缘由如此行事,她若是稍微处理不好,或出言拒绝,便会受到谴责和流言;
可要想她乖乖认命,那更是天方夜谭。
沈轻韫睁眼望着眼前景致,抬手将耳鬓的发丝挽到耳后,眼中闪过一抹坚定,这就是为何她昨儿个临时起意,请求太后开金口,予她此生不嫁人的底气。
这并非是穷途下唯一的选择,可她不想太过费心思在男欢女爱的事上,曾经掏心掏肺一场,用尽了她所有的真心,如今重来一次,她只愿在乎的人康健顺遂,别无他求。
谁说女子一生,只能相夫教子?
她沈轻韫偏偏不愿如此,等到溧阳侯府内乱铲除,意年袭爵且成婚娶妻后,她便可以卸下担子,无牵无挂远走南方水乡,到时候置地买庄园,半生尽可逍遥去。
虽说是临时起意,却也算是她肺腑之言。
若是被沈励先一步算计婚事,且不说她要嫁的是什么人,只说她倘若出嫁,溧阳侯府便成了娘家,许多事情她作为出嫁女就不好插手,意年更是孤立无援。
她摇了摇头,发髻上的流苏璎珞发出清脆的声响,绝对不可以!
廊下那端传来脚步声,楼大楼二前后脚近前,容姑姑特地通传后,沈轻韫便起了身,坐到庭前的石凳旁等着二人复命。
两人是为沈弘英在太学之事而来。
沈轻韫眼底闪过满意之色,看来祁王果真厉害,派给她的护卫也是当真有能耐的,这么快就有了消息。
她凝神听去。
楼二拱手,“回县主,沈弘英自去年孙氏亡故,且传出孙氏行事恶毒之事后,他在太学便没了同伴,就连夫子们都稍有微辞,座位也从第三排径直被调去了最后一排。”
沈轻韫眨了眨眼,面色并没有松缓下来,昨儿个沈弘英鼓起勇气跟她告密,殊为不易,且他终归与沈轻水不大相同,莫名地她动了恻隐之心。
即便如此,可因着他是孙氏和沈励所出,上辈子又夺走了意年的爵位,沈轻韫便又硬下心来,“继续说吧。”
“是,”楼二道:“太学里都是官宦子弟,难免各有亲疏,就像文臣和武将之子各位亲近,或是父辈官阶之分。”
这个沈轻韫自然知道,了然的点了点头。
“故此,自那之后,沈弘英便成了独来独往,那方都不愿接纳的那个,就连蹴鞠、马球、甚至学子间考校功课这事,都没有他的份。”
沈轻韫咬牙,心道这不算什么,都是孙氏和沈励造的孽,她的意年前世惨死,她更是不得善终,沈弘英这些遭遇不过尔尔。
楼二又道:“而沈弘英的马车会出事,也是同窗故意戏弄之过,此事并非近日才开始,足有三月有余。”
沈轻韫呼吸微滞,柳眉上扬,三月有余,如今五月上旬,推算回去二月便已如此,她不明白,“他为何不诉苦呢?”
以沈励的宠爱,沈弘英若是如实说了,沈励必然会想法子出面,换个环境或是学堂,再不济还有国子监呢。
楼大长得粗壮,心思却细腻得很,瓮声瓮气道:“县主有所不知,这种事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即为官宦子弟,承了家族光耀,便也要担起相应责任。”
“被所有夫子同窗孤立,此事即便沈大人插手,也是无法扭转的局面。”
被他这么一说,沈轻韫总算是明白过来,有的时候同辈人之间的相处,不可牵扯长辈,否则就变了那个味。
若是沈励当真出面,此时的沈弘英怕是早就成为京城的笑话,凭着他那沉闷寡言的性子,想来连大门都不愿意出。
沈轻韫心中五味杂陈,终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二位辛苦。”
楼大楼二退下,容姑姑端来茶水到县主面前,关切的道:“县主可是心有不忍?”
“有,”沈轻韫不愿隐瞒容姑姑,从实说道,可她又很快解释起来,“却也不足以让我去插手此事,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我只是意年一个人的姐姐。”
容姑姑便知道了县主的坚定,欣慰的点了点头,她原本还担心县主心软,虽说二哥儿如今境遇并非县主所为,却也有些干系。
她不紧不慢的道:“县主说的极是,此事说到底都是孙氏之过,况二哥儿背后还有沈大人撑腰呢,意年哥儿却只有县主你。”
“姑姑放心,孰轻孰重,我心知肚明,绝不会因着心软就失了分寸。”沈轻韫从善如流,这些话既像是说给容姑姑听得,又像是说给她自己听得。
一盏茶过去,她打开宫中带出来的贵女名册,先行筛选着人选,此番德妃娘娘有言在先。
一则,要她选亲近的贵女们;
二则,是为了给祁王殿下选妃所用。
故此,家世过低的便先不考量,不过也不算什么,京城处处达官显贵,这一条下去也没有划掉多少。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送信的南薰终于回府,沈轻韫忙抬眼看她,“可有回信?”
南薰欲言又止,那张平平无奇的面上难得露出抹狡黠,竟侧身示意县主向后面长廊看去,只见拐角处那正立着个抱臂的红裙姑娘。
沈轻韫忙站了起来,惊喜地匆匆拎着裙摆迎去,直到握着来人的手双双坐下,这才喜笑颜开道:“我只让南薰去送信,没想到竟把回信的主人都引了过来。”
石桌对面的姑娘笑颜如花,抬手虚虚点了点沈轻韫,宜喜宜嗔,“好你个长平县主,如今越发妙语如珠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呢。”
沈轻韫有求于人,忙点头认下,“是是是,玉衡郡主说的是,不过你即来了,可定要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