秭归城瘟疫骤起，自是令当地官员猝不及防，为免外传出去，郡守当机立断，将四方城门从内封住，命官兵夜以继日巡守，绝不可以放走城中一人。
但也并非是无奈等死，郡守也已调度城中众医馆大夫自救，但更多地还是要倚仗朝廷。
若是支援来得太慢，少不得这里便是一座死城。
而在郡守满心期盼里，皇宫中正蹙眉不展的承明帝，被太子奉上的折子彻底解忧，除却先前部署的安排里，折子里更多的事城中对付瘟疫的法子。
详尽周到，细致无比。
比先前太医院众太医思量的还要周全。
承明帝当即大喜，好生夸赞了太子，更是不忘重新宣召重臣，按照折子所提议要项增议。
而太医院提点金太医更是连连肯定，喜不自禁地附议，“妙哉，将满城病患因着病况轻重分居而住，分开医治，倒是尽可能避免感染。”
“且有陛下御令在，临近秭归城的诸城池定会先尽力供上医药所需，更是能大增医官的底气。”
金太医都有些忘我，前人种种不过是留下可用医方，然此举却是别出心裁，能使得医治更为有效，且不同时候瘟疫总是类别百出的。
这样分门别类起来，倒是更能对症下药，去琢磨出来更可行的医方。
承明帝也并未动怒，金太医也是关心则乱，他扭头看向兵部尚书霍震霆，“此行的主帅可定下了？”
霍尚书面色微僵，若是换了旁的赈灾之事，定是会被抢破了头，可瘟疫这是明摆着要命的事，说不好有去无回，底下人难免心思深些，各个相继称病推辞。
但此事又不好直接禀报陛下，否则惹得龙颜大怒，兵部怕是要遭殃。
那些人虽有私心，身上功劳却是实打实拼出来的，霍尚书实在是为难得紧。
他出列拱手，正要请命时，殿外有禁军禀报说是祁王殿下求见。
承明帝自是允准。
大步入殿的祁王一身朝服，朗声道：“父皇，儿臣请命前往秭归城治疫。”
他此话一出，霍尚书顿时眉头松开，而众臣首位的太子纪玚更是心中暗喜，若是祁王此去不回，那便是除了心头大患，往后的皇位便越发稳当。
可无论底下人怎么想，拿主意的还是龙座上的承明帝。
承明帝自是心有不舍，“祁王，你回京时日尚浅，还未修整过来。”
“父皇，儿臣此去也是有私心的，”祁王顿了顿，又道：“行军打仗，免不了也会遇到些瘴气瘟毒之事，若能亲赴秭归城参与救治，想来定能长些见识。”
承明帝听到这话，便知道祁王是非去不可的性子，别扯什么见识之类，这孩子就是不习惯在京中待着。
眼见陛下沉默不语，端茶送到嘴边思量，祁王微微抬头看了眼霍尚书，要说这里面最适合帮腔的，除了这位别无选择。
霍尚书福至心灵，当即又道：“陛下，历来赈灾之事都是事关天意和皇命，若有皇子随行，更能彰显圣恩，祁王殿下智勇双全，若能同行，亦是百姓之福。”
纪玚极力忍住附和的冲动，只做出欲言又止的神情，实则心中巴不得父皇应下，快快让这祁王走远些，最好永远别回来。
“太子，怎么想？”就在这时，上座的承明帝开口问道。
“回父皇，儿臣私以为，确实应该让祁王歇着，”纪玚也惯会装模作样，当即拱手，“儿臣也斗胆请命去秭归城。”
说大话谁不会？
纪玚话音刚落，殿中的其余大臣都开始夸赞，“陛下教子有方，太子和祁王都争先请命，此乃我大隋之福，万民之幸。”
承明帝眼神扫过底下，心中已经有了数，“既如此，那此行便由祁王主帅，刘罄将军为副将，带兵两万并携太医院和民间招募的众医官同行。”
他起身走下，站到祁王面前，神色复杂地看了看面前的儿子，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秭归城等着你们，而朕也盼着你们的好消息。”
众臣领命告退，然祁王被点名留下，纪玚这一回是半点也不嫉妒，走得坦率果断，父皇同意祁王领兵，这可是普天同庆的好事，他迫不及待想要回宫，将此事告知先生。
而殿内的承明帝，则是重重叹气，“珩儿，父皇要你换防回京，也是为你母妃着想，你也到了成家的时候，再耽搁下去你母妃更要昼夜难眠。”
“儿臣知道，多谢父皇。”
祁王，也就是纪珩一板一眼的回应，折让承明帝有些无力，只得摆了摆手，“去后宫看看你母妃吧。”
“是，儿臣告退。”
身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及至再无可闻，承明帝这才仰头望着殿顶，心绪纷乱得很，末了才苦笑着道：“高铭，朕当年让珩儿去做质子，是不是错了，这孩子的心朕捂不热呐。”
一旁微弓着身子的总管高铭，忙劝道：“陛下，祁王殿下是面冷心热的人，否则也不会不顾歇息，就急忙入宫来为陛下分忧，此行有殿下在，诸事定会顺顺利利！”
承明帝肩膀松弛下来，怅然走到临窗塌上坐下，不经意间看了眼窗外，见海棠正盛，他心中很不是滋味。
当年送珩儿离开，前往燕国为质，以示两国结盟时，也是这样美好的春日呐。
而已经到了翊坤宫内的祁王，则被哭诉的母妃打得措手不及，慌乱地扭头看向随侍嬷嬷，可嬷嬷也不好插话，只带着殿内宫人尽数退下，留母子两说话。
德妃泣不成声，红着眼看着儿子，终是恨恨地咬牙，抬手打了他胳膊两下，可又心疼的不得了，末了捂着心口软软地坐到榻上。
挡不住的泪如雨下。
祁王眉眼间带着愧疚，喃喃道：“母妃，是儿子不孝，还望母妃海涵，莫要伤了身子。”
“……”德妃自责地摇头，“你心里有气，母妃知道，所以当年形势安稳你得以回国，却又自请入军营时，母妃随了你的心思。”
“可好不容易盼得你回京来，你还是不能好好的陪着母妃。”
她紧紧揪着心口，那心如刀绞的滋味让她素来雍容的神情，变得溢满悲伤。
想了想，德妃顾不得拭泪，眼含希冀地看着儿子，“不要去，就留在京城，你喜欢那长平县主，母妃定要讨到她做你的王妃，往后安安稳稳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