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韫最是清楚纪玚其人秉性，最是傲气自负，发生了这样的事，真是无意于扇了个耳光在他脸上，何况最后还当着百姓的面被叫破身份。
简直无地自容才是。
而她猜得也着实不错。
东宫里头，纪玚大发脾气，不吃不喝反锁了殿门，只教内侍们愁眉苦脸，束手无策。
“子书先生呢？”众人面面相觑，原想着请先生帮忙劝说太子，谁曾想先生也不见踪影。
“先前御前来人，似是叫走了先生。”有婢女小心翼翼道，惹得众人越发头疼，这下课如何是好，先生不再，殿下这边大家更是无计可施啊。
勤政殿。
子书辛跪在底下，久久没有听到‘起身’这样的话，然他纵是不抬头，也能猜到上座的必是承明帝。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手脚都麻木了时，殿中才有了动静。
承明帝从书中抬头，挪开视线看了眼底下的人影，随即看向身边的高公公，高公公忙出声道：“子书先生，快快起来吧，陛下看书一时半会儿竟入了神，倒是忘了先生还跪着呢。”
这便是故意找补，给子书辛听。
子书辛咬着牙，缓慢沉重地起身站定，那衣摆下打颤的腿还没活络，就听见上座的承明帝道：“听闻子书先生颇得太子信赖，可见对太子的心性为人了如指掌？”
这是子书辛头回面圣，虽说是面圣，却还是被承明帝打量，而自个儿只能收敛心神，谨慎以对，甚至连眼睛都不敢游离。
酸麻地双臂，被他优雅地抬起行礼，“草民不敢，草民以为普天之下，最能知晓太子殿下为人心性的，唯有陛下一人。”
“哦？”承明帝放下手中的书，看了眼底下的子书辛，似是有了抹兴致，“这话又是怎么说？”
“常言道，知子莫若父，陛下是太子殿下的君父，自是最了解太子殿下的。”
这话说得不卑不亢，却很合承明帝的心意，当即就朗笑出声，看起来很满意子书辛的回答。
“听说，太子曾多次的建言献策，都是你在背后默默出力？”
“草民得太子殿下照拂，自该肝脑涂地想报，却也不敢揽功过甚，太子殿下得陛下指点，名儒为师，本就聪慧不凡，草民不过是锦上添花。”
承明帝捧着茶盏喝了一口，“太子在朱雀桥之事，子书先生想必已经耳闻，此事来得突兀，却因牵扯两家贵女，而不得不慎重以待，朕想听听看，你的想法？”
嘴上说着要事，面上却不显露半分焦灼，毕竟是一国之君，自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子书辛纵是不敢直面天颜，却也能通过其声色断定出来。
他清隽的面容稍作思考，眉宇间并无虑色，旋即正色道：“回禀陛下，太子殿下此番因着救人而受伤，可见初衷之善良，草民正是钦佩殿下的正直真诚，这才相随左右。”
“且此事自有陛下定论，草民不敢擅加言辞。”
承明帝深深的凝望着子书辛，像是要把他看透一般，子书辛面色坦然，无惧无畏，让一旁默默注视的高公公，也不得不暗叹声‘好定力’。
“太子顽劣，还望子书先生多加费心，听闻子书先生好书，朕寻得不少孤本，待誊抄出后，便赠与先生。”
“草民，多谢陛下恩赐。”
那颀长的身影恭敬的告退远去，目送远望的高公公顺道遣人为御前奉茶后，这才重新折返。
刚一站定，就听见陛下问，“子书辛其人，高铭，怎么看？”
“回陛下，奴才自是用眼睛看，”高公公故意这么一说，见陛下打趣看来，这才又道：“奴才见那子书辛如芝兰玉树，气度不凡，说话不卑不亢，不同寻常文人墨客，倒是有些风骨。”
多少人饱读诗书，却在面圣时吓得战战兢兢，连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三年一次的殿试便是如此，那些骨气都在字中的书生，却忘了挺起自个儿的骨气。
倒是这个子书辛，举手投足间仪表堂堂，即便御前也绝不失礼，陛下问话更能有理有据，绝不失言。
这样的分寸，才最难得。
就在这时，有内侍疾步入内，“陛下，那子书先生下了台阶，直到远离了勤政殿的宫道拐角，这才倚靠上去，瞧着好似大汗淋漓，缓了许久这才抬脚离开。”
“朕知道了，下去吧。”
“是。”
承明帝玩味的道：“看来，众口交赞的子书辛也不过如此。”在他面前装得气定神闲，背后还不是胆战心惊？
高公公顺势奉承，“陛下乃是金龙天子，龙气之威严，自令人心生敬畏，那子书辛再怎么伪装淡然，却还是免不了后怕。”
承明帝满意地看了他一眼，“不过，倒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有些小聪明，倒也算本事。”
“他的身份，可彻查无误了？”
高铭忙拱手，“陛下放心，禁军明察暗访，绝无半点差池，子书辛其人年少时救过太子殿下，随即结缘，而后因赏赐的银钱上了学堂，学堂夫子也能作证的。”
虽说早就看过折子，但还是要多问一句的承明帝，这下才彻底放心，提笔蘸墨后，对着呈上来的折子却迟迟无法落笔，索性又放回去。
“这些文武百官，真是闲得慌，太子之事前脚出来，后脚便急急忙忙上书，各自力挺一方，这是笃定朕定会从两家女里选个做太子妃呐。”
文臣们自是觉得蔺相之女知书达理，最适合不过。
武将们也不愿落了下风，刘罄将军在外协助祁王殿下治疫，这份义无反顾本就让人钦佩，且朱雀桥上，若非刘家姑娘奋力救人，太子殿下早就和那蔺家姑娘落水了去。
说起来，刘家姑娘也当得救命之恩呢，如何做不得太子妃？
双方打定主意，各个舌灿莲花，承明帝简直哭笑不得，“竟还有人说‘刘姑娘好生养，定能为皇家开枝散叶’？”
话糙理不糙，高铭见陛下神情一滞，便笃定陛下也是动了心思的，陛下膝下众皇子们，通通尚未成亲，更别说诞下皇孙。
且太子殿下乃是嫡长，若是有所出，更是举国同欢的大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