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韫直到回到昙鸾院,挥退其余婢女,只留下青黛一人时,才缓缓露出手腕上的淤痕。
青黛惊愕的眼含水光,失声道:“何人竟敢如此,姑娘疼不疼?”
她紧张地抬指轻点姑娘手腕,心疼的无以复加。
“无妨,你先帮着上药,此事不可张扬,务必要守口如瓶。”沈轻韫依旧神色如常,不悲不喜,倒反过来劝她定神。
青黛胡乱点了点头,咬着牙去寻了药膏来,仔仔细细帮姑娘涂抹在手腕上,并以指轻揉助药力化开。
从始至终,姑娘未曾冷哼一声,好似这样的伤痛不值一提,青黛望着眉目坚定的姑娘,既感动又心疼。
刚上好药,门外丫鬟通禀,说容姑姑前来复命。
青黛思来想去,便故作不小心将手腕磕绊在桌沿,随即沉声道:“容姑姑心思澄明,这药膏气味一时半会散不去,倒不如由奴婢担着,只说姑娘离不开奴婢伺候,这才沾了药味。”
她轻手轻脚,给姑娘换了身窄袖春衫,随即胡乱在自个儿手腕缠了圈白布,正好借此糊弄。
果不其然,容姑姑一进屋子,就鼻尖轻轻抽动,随即便关切地相问,“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再不济,便将半夏唤来,她的医术尚可,定然有用。”
青黛面上羞赫,“姑姑见谅,都是奴婢做活不小心,撞得手臂青紫,为了化去淤痕用了膏药。”
容姑姑眼神自她手腕划过,随即心中有数,便话音一转,“回姑娘,韩管事已经如数补上缺漏,想来明儿起其余管事都会越发尽心尽力,再不敢心生敷衍。”
“姑姑辛苦,”沈轻韫颔首,“不过明儿个送来一应账簿,还是要仔细对过,免得被钻了空子。”
“姑娘放心,容姑定当留心。”
府中家宅旧事,饶是沈轻韫身旁有容姑姑等相助,也花费了半月才一应处理完毕。
不过,也只是从孙氏去后的半年帐罢了,太久远的查翻起来,实在是太折腾,沈轻韫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索性便暂时压了下来。
只要府中一切如常,倒也不急着翻旧账。
她站在窗前,低头看着手腕上淡去的淤痕,眼神变得坚定,接下来便要抓住时机,让子书辛另眼相待。
“青黛,将我绣好的梅花团扇,还有寻来的明目花茶一并备好,明儿个要进宫一趟。”
“是,姑娘。”
春日溶溶,万物复苏,沈轻韫一袭胭脂渐染罗裙,眉心缀着的琥珀色水滴更显精神,穿行在重重宫墙里,越发鲜艳明亮。
她前脚进宫,后脚东宫那边就收到了消息。
内侍传话时,正好被缓步而来正要入殿的子书辛听见,登时心中百转千回,想起了当时茶楼里她的那句‘拭目以待’。
看来,这位沈大姑娘终于想要行动,却不知她会如何达成目的呢?
纪玚挥退了内侍,正琢磨着如何趁机成米煮成熟饭,让沈轻韫不得不从时,就看见进来的子书辛,忙出声道:“先生来的正好,不若给孤想想主意。”
他轻咳一声,见着子书辛从容坐下,这才探身道:“方才底下人说那沈大姑娘又进宫了,这可是个好机会,若是叫她不慎落个水或是崴个脚,恰好孤英雄救美肌肤相亲。”
“岂不是天定良缘,一切顺理成章?”
子书辛眨了眨眼,听到‘肌肤之亲’时,竟不知为何走了神,想到当时茶楼时他曾握住她的手腕。
明明是带了杀意,她却镇定自若,甚至笑言‘肌肤之亲’,倒是个不同寻常的睿智和理智。
“先生以为如何?”纪玚期待地看去,却见先生魂不守舍,便屈指敲了敲桌面,这才唤得先生回神,便又问了一遍。
子书辛颔首致歉,“殿下见谅,清玄昨夜处理底下折子,听说京畿外官道有山匪抢劫,以致晃神。”
“先生辛苦,”纪玚哪里会介意,这样任劳任怨的先生可是宝啊,要说先生一人抵得半个东宫属官呢,他甚至体贴地询问,“先生要不要回去玉璃阁再歇歇?”
子书辛摇头,“能为殿下分忧,是清玄的本分。”
“只是殿下所谋之事,于今日恐为不妥,”他徐徐解释,“毕竟沈大姑娘年关修养至今,这可是今年头回入宫,必然是去给太后请安的。”
“太后娘娘素来偏爱沈大姑娘,来回都是命心腹陪伴随行,若要成事,难免机会渺茫。”
他面色沉静,语重心长。
可纪玚才不信呢,“那又如何,孤乃东宫太子,不过一个小小臣女,孤看上她是她的福气。”
他气定神闲地起身,不忘理了理衣襟,眉眼间都是势在必得的道:“先生劳累,便在殿中稍坐,只管等着孤的好消息就是。”
他飒沓远去,随着殿门的轻轻阖上,殿中的子书辛浅浅的勾唇一笑。
蠢货,还是这么的头脑简担,不入流的激将法也能上道。
子书辛面上带着讥讽,随即转头望着窗外,见阳光正好,穿过窗棂打在桌角处,倒是暖和得很。
不如,支着胳膊眯上会儿,看看到底最后会是哪一边的好消息传来?
蝴蝶都怕惊扰了先生浅眠,扇着双翼悄然远去,唯有殿中的香炉冒着淡淡烟气,轻柔而无声地盘旋着。
慈安宫中。
太后欣喜地看着面前红光满面的沈轻韫,满意的不得了,“好孩子,不论如何,身子是最为重要的,你如今这样,本宫瞧着就高兴呢。”
沈轻韫老实点头,“太后娘娘说的是,如今阿昙事事顺心再好不过。”
“太后娘娘,阿昙这次特地带了谢礼,娘娘瞧瞧?”
惠嬷嬷先行检查无误,这才恭敬地递给了太后过目,只是眼角眉梢都带着股笑意,太后接过来打眼一瞧,也忍不住笑了笑。
“你啊,旁人都是花鸟草木,怎么寓意吉祥怎么来,偏你剑走偏锋,选的却是果子,”太后嗔怪地看了眼她,眼中却并没有实打实的责怪,末了感慨道:“真是孩子气。”
沈轻韫理直气壮,“太后娘娘不喜欢吗,阿昙听闻娘娘苦夏,思来想去什么富贵牡丹也好,吉祥云纹也罢,都抵不过这青梅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