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韫知道沈励算计意年时，已经又过了几天。
还是楚家姐妹上门来，无意间提及此次调兵之事。
“……军中来人询问是否同意二哥前往秭归城治疫，原本母亲确有私心，更是劝了父亲拒了此事，还是祖父得知后，派人传话‘二哥必须听从军令，若是选上绝不可退缩’。”
楚瑜清没有说的是，因着此事，祖父还斥责了双亲，更是责令她们抄写家规，很是驳了父母的体面。
不过家丑不外扬，她还是知道分寸的。
哪知道说完，就看见沈轻韫微变的神色，姐妹两异口同声的关切的的道：“县主？”
沈轻韫定了定神，掩饰着心中慌乱道：“你是说军中有人上门问过？”
“是啊，”妹妹楚瑜姿快人快语，重重点着头，“这也算是军中惯例，毕竟瘟疫不同于水患雪灾，简直就是搏命的。”
她还眨了眨眼，轻轻放下手中的点心，疑惑不已，“难不成，府上不曾见到军中来人？”
因着心中有事，沈轻韫在送走了姐妹两后，转身便变了脸色，安排人私底下去打听，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了动静。
“回县主，那天的看门小厮，被敲打暗示一番后，还是有个年纪轻的漏了口风，说确实有军中来客，当时老爷在府中，应当是老爷亲自招待的。”
沈轻韫眯了眯眼，呼吸都几不可闻，唯有手中紧攥着的帕子，昭显出她不平的心绪。
容姑姑都有些心疼，上前扶着县主坐下，温声相劝，“县主，此事已成定局，况我们没有真凭实据，千万不要冲动行事。”
帕子被沈轻韫松开，置在了手边桌案上，她神色平静地点头，“我知道的，姑姑。”
沈励以长辈身份，走‘大义’这招，于公于私都说得过去，她不过是意年的姐姐，并没有立场去指责。
她知道国家大义，可更心疼意年，不只是因着他去治疫，而是在那孩子的心里，沈励是个值得敬重的好父亲，是厚实无垠的天，若是有天他知道了沈励的真面目……
她摇了摇头，甚至不敢想下去，这才是最令人后怕的。
见县主迟迟不语，却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愤恨，无奈之下，容姑姑看了眼青黛，等到青黛悄声退下后，这才沉声道：“县主，奴婢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说。”
沈轻韫见她眉眼恳切，要说真心话的模样，自不会拒绝，还指了指身旁，“姑姑还请坐下说话。”
容姑姑轻轻摇头，只俯身握住她的手。
“奴婢从宫中出来伺候县主，虽是太后娘娘的意思，但相处这么久了，奴婢万事也看在眼里，溧阳侯府不安生，县主在私下里难免愁眉不展，像是总被什么事烦恼着。”
沈轻韫不得不钦佩容姑姑的眼力，不愧是宫中老人。
“奴婢谨守本分，不敢随意揣测，可如今的情形县主心知肚明，沈大人既然敢再三对县主姐弟出手，必然是存了决绝之念，不留余地的。”
“县主聪慧果断，自有衡量，”容姑姑顿了顿，“但意年哥儿久在军营，不知府中变化，若是有朝一日骤然知晓，必然难以接受，想来县主也担心此事发生吧？”
“姑姑。”沈轻韫神情触动，欲言又止。
容姑姑便知她又猜对了，当即道：“女子一生，出嫁前靠父，出嫁后靠得便是兄弟做倚仗，意年哥儿也已十五，不是小孩子了，府中种种县主也是该慢慢告诉哥儿，让他有个准备才是。”
“只要你们姐弟齐心，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这话着实说到了沈轻韫心底，感受着容姑姑饱含鼓励的眼神，她终是动了心思，开始细细琢磨该如何实施。
然在此之前，她还有件更重要的事。
都说投桃报李，沈励给了她这么大的膈应，若是不还回去，岂不是显得她沈轻韫太过小气？
时机很快就来了，像是天意如此。
沈轻水原本生辰四月二十早就过了，而后回府拟定的时日也因着瘟疫之事不得不耽搁下来，如今府中后宅之事都由她掌管，故而某日早膳，沈励便趁机提到了这事。
那故作慈爱的面上，瞧不出半分算计，甚至连前段时间的争吵都看不出丝毫痕迹，“轻韫，你是长姐，弟弟妹妹们都以你为尊，况你如今掌管中馈，关于轻水的及笄礼，你怎么看？”
‘父慈子孝’，谁不会装模作样呢？
沈轻韫故作认真的思忖后，放下筷子道：“父亲既然问起，此事自然有两种选择，要么就趁着眼下，秭归城诸事未定时，先办了笄礼；要么就等万事顺遂，大军归来后，再择期举办。”
果然是贱种，这话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沈励气得喉头一动，正想要追问时，听到沈轻韫柔柔的话，“至于究竟如何，端看父亲的意思。”
她摆出来十足十的‘孝顺’模样，心里头乐翻了天，要知道无论是眼下还是事后，都不妥当。
选前者，必然会被牵挂瘟疫的百官，甚至是宫中陛下等听闻，溧阳侯府和沈轻水都好不到哪里去。
选后者，她若是所料不错，等祁王归来，宫中必然会大开选秀，到时候官宦人家都忙着此事，谁还有空去理会沈轻水的笄礼？
沈励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可若是延后，宫中开了选秀，轻水势必没了资格，如此岂不是少了飞上枝头的机会？
他绝不允许，先前轻水和太子之事已然可惜至极，再不可以错过此次选秀，故而他拿定了主意，“既如此，还是在大军归来之前办笄礼，也不算过于逾矩。”
“你也是宫中名正言顺的县主，轻水的笄礼不妨交由你……”
他话还没说完，沈轻韫便出声打断，“父亲见谅，自祁王带兵前去治疫，宫中太后和德妃娘娘都心中不安，日日拜佛祈愿，自明儿起至大军归来，女儿都得入宫陪伴太后娘娘。”
“故而无暇为二妹妹的笄礼分神，诸事还是由父亲定夺。”
坐在桌旁的沈轻水，捏着筷子的手指都开始泛白，沈轻韫竟然这么驳斥父亲的面子，让她筹备这场笄礼，那是给她脸面。
可心底涌动着的不安，让沈轻水有些底气不足，没了大姐姐这个县主体面和人脉，仅凭如今的她如何让笄礼办得体面呢？
真是愁煞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