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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试探,有躲匿,再是剖明心迹。
按说,下一步,江天晓该有所行动才是。但奇怪的是,几天下来,那人就跟人间蒸发一般,失了踪影。
就在登机之前,夏至清还给金珊珊打了个电话,千叮咛万嘱咐。
可是……
高盛看了看自己像关了静音的手机,不由得一阵沮丧。
这种心情,却无人能诉。
偌多年来,修修补补,也给学生们讲那些修修补补的事情,到最后,自己的心却千疮百孔,不知该如何修缮。难道,还要她这个病人,去主动求医不成?
人人皆说高盛自强而自负,但其实,只有高盛自己才知道,她的这种自负,源自自卑。刻在骨子里的自卑,时不时隐隐作痛,让她不肯面对原生家庭的伤害,和江天晓家人的羞辱……
这些年,自学心理学,为的便是要矫正自己的心态。岂知,如今看来,竟是徒劳无功。
4
刚刚用过焊枪的修复室里,还弥漫着一股呛鼻的气息。
潘婕打开了排风扇,和王菁菁一起走到门边。
“等到散了味,再进去吧。”王菁菁说。
“好。”
“等到退火、清洗之后,这个银花丝孔雀盒就修好了。”
“嗯。”
“还有几件,要复杂得多,比如那只烧银蓝花丝香薰。我们还要再讨论一下修复方案。”
潘婕期待地搓搓手:“我还没接触过烧银蓝的修复呢。”
王菁菁笑道:“我也只接触过一次,一起摸索吧。”
烧银蓝,又称“银蓝”“银珐琅”,在清朝年间盛极一时,以北京、苏州为主产区。此法的要义,是在花丝工艺基础之上,敷以珐琅釉料烧制而成的,多为工艺品。
“以银作胎,蓝色釉料为饰,实在是美不胜收。这种作品存世不多,但今天还有一些匠人在制作。”
“嗯。我所知的就有一位老师,他做了一盏龙灯。先做胎,再点蓝,最后再焊接、镀金。光源从里面打出来的时候,那龙灯就像是活了过来一般。”
潘婕笑道:“就花丝工艺本身而言,都是不容易的事。更何况,还要点蓝。”
她还记得,第一次跟着高盛老师上实践课,就栽在了拉丝上。
机器名唤拉丝板。合金制成的眼孔,粗细不等,大大小小的好几十个。她要做的事,是把银丝逐次从眼孔里拉过,拉得极细极匀。
仅仅拉了三四次,潘婕就觉得胳膊有些酸了。
这也不怪她。从小开始,她就没做过什么家务。有时想要扫扫地,家里的保姆,都会马上来抢夺扫把,好脾气地让她去学习、去弹琴。
那时,潘婕完全想不到,有一天,爸妈的生意,会因为一场安全事故导致崩盘,家中一度负债。就连他们收藏的十几件珍玩,也都被变卖赔款了。其中,便有她很喜欢的一只唐朝的金粉盒。
似是为了弥补再也不能摩挲珍玩的遗憾,潘婕最后选择了文物修复专业。
“一开始,银丝表面是粗糙的,但你拉几次之后,就会发现,你像一个魔术师一样,把它拉得匀了,细了,亮了。会很有成就感的。试试看。”
高盛待人一贯不冷不热,但对学生,却一直保持着热情和鼓舞。
受了这鼓舞,潘婕再次拉丝。
几个小时下来,胳膊酸到麻木,但潘婕见那银丝被她拉得又细又亮,满心都是欢喜。
念起学艺的往事,潘婕感慨丛生:“当初,我学会拉丝的第二天,高老师就让我学搓丝,把细细的银丝搓成麻花一样的形状。我本以为这很简单,结果,这一搓,就是半个月。”
王菁菁也笑起来:“你这么说,我也想起以前我学掐丝的事情了。”
“哦。说说看,王姐。”
“你想听?”王菁菁抿唇笑。
“嗯。”潘婕笑眯眯地说,“我才来的时候,听他们说,王姐不爱说话。可我觉得,他们不了解你。你要跟人熟络了,可爱说话了。”
这话听得王菁菁心中莫名感动,遂凝着她的眼,问:“你听说过炭丝吗?”
“炭丝……您是说,明清时期,成都金银花丝工艺中的炭丝?与堆丝、填丝、垒丝、錾刻并列的一项工艺?”
“没错。我的老师,很可能是最后一个炭丝工艺的传承人。”
“那……王姐,你肯定也会这个!”潘婕兴奋不已,挽住她的手臂。
“不……”王菁菁摇摇头,“我不会,我师兄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