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二小姐在重庆的名号可谓是家喻户晓。
早年间重庆有个专门讲孔二小姐的评书,火遍大街小巷。评书里尽是些关于孔二小姐野闻轶事,什么在南京开车违章被查到直接掏枪打死警察,在中央公园被龙三公子调戏后,直接掏枪对射,打伤了一干路人;还有就是在心心咖啡馆一巴掌打了警察局的局长,但是警察局长巧妙化解,反而得到了升迁。反正关于孔小姐的故事基本都不是什么好事情,历史上对孔二小姐的评价也是批评多过于赞誉。
这样一个奇女子若只是在电视剧或者文学作品里看到,倒也只是觉得新奇,只是李川从未想过,自己还会在现实世界里见到孔二小姐的真容。
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光是刚才那几下,就把李川心目中那种娇横跋扈、不可一世的二小姐形象诠释的淋漓尽致,确实是个很好惹的女人。
只是李川不清楚,她找周玉帛是想干什么?
李川下意识地护住周玉帛。
孔令伟却冷冷地看了一眼李川,问道,“你是谁?周小姐医院的同事吗?”
李川说,“我是周小姐的朋友,我叫李川,在消防队工作。”
“李川?”孔令伟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长得倒也是眉清目秀,不过可惜是个男儿身。”
“……”
“今天我特地要求周小姐陪我看剧,李先生要是没什么事,就先下去吧,这里位置有限,只容得下我和周小姐两个人。”孔令伟的眼睛开始滴溜溜地往周玉帛身上打量。
“我……孔小姐,哦,不是,孔先生,这样可能有些不方便吧……”周玉帛已经慌了,她和李川也大概明白了这个孔二小姐想干嘛。
传闻中孔二小姐喜欢男装打扮,平日里舞枪弄棒,行为举止与男子无异,甚至还会像男人一样娶妻纳妾,今日看来这些传闻还都是真的,而且很明显她是对周玉帛有了非分之想。
“实在不好意思,今天我和周小姐已经买好了票,就不麻烦孔先生了,你看不如改日再说……”李川说完拉着周玉帛的手就准备往楼下走,只是那个彪形大汉立即堵住了两个人的去路。
“给我站住!”孔令伟掐灭了烟头,清喝了一声,“我孔令伟真心诚意喊周小姐一起看剧,周小姐,你就这么一走了之,似乎不太给我孔某人面子?”
“孔先生,实在是抱歉,我确实之前就和李先生约好了的。”周玉帛怯生生地道歉道。
李川也是紧紧地护住周玉帛说道,“我们并非不给孔先生面子,而是我们二人身份低微,实在不适合在此观看,我们就不打扰孔先生的雅兴了。”
“呵呵。”孔令伟冷冷地盯着李川,又问道,“小子,周小姐跟你是什么关系?我看你的手一直捏着人家不放!”
“周小姐和我是……”李川还在想着怎么回答,周玉帛抢先说道,“李先生是我未婚夫,我们下个月就准备结婚了。”
“未婚夫?这么快就有未婚夫了?”孔令伟冷笑了一声,“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你们两个结婚了,又能怎么样呢?我孔某人想要的女人,就没有得不到的。”
“孔先生,请你自重!”李川急忙阻止道,他从未想过这女人竟然如此蛮横,想要强买强卖。
“自重?呵呵,我今天就是要让你们看看什么叫自重!”孔令伟挥了下手,彪形大汉立即上前,一个人抓住周玉帛,一个人扭住李川。李川想要奋力阻止,但奈何这大汉身形魁梧,力气更是大得惊人,一把就将李川掀翻在地。
孔令伟冷笑道,“把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子给我赶出去,别影响我和周小姐看戏的心情。”
另一个大汉再度上前抓李川,周玉帛吓得大声尖叫起来,台下已经落座看剧的人听到惊呼声,纷纷转头看向二楼阁楼,只是这阁楼有窗帘遮盖,看也看不大清楚,只听得周玉帛的叫声一声惊恐过一声。
“李先生救我!”周玉帛大喊道。
“周小姐!”李川急得是团团转。
“把这小子给我丢下去!”孔二小姐怒喝道。
那两名保镖已经冲了过来,情急之下,李川突然抓起茶几上的烛台猛地朝孔令伟身上摔了过去,烛火和灼热的蜡油飞溅了孔令伟一身,孔令伟尖叫了一声,急忙拨开了蜡烛,只是衣服却已经被点燃了,紧接着沙发也烧起来了。
一群保镖也吓了一跳,孔令伟仗着和小姨宋美龄的关系,在国统区的地位和势力何等之高,平日里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骄纵跋扈,几乎无人敢招惹她,哪里想,今日这两个毛头小儿竟然直接拿蜡烛伤害孔令伟。
这几名汉子根本顾不得李川和周玉帛,急忙冲过去给孔令伟灭火,只是这布料沾火就着,根本扑不灭,孔令伟急得只有脱掉西装,一群人还要去拍打沙发上的火苗,孔令伟却大为光火,指了指门口骂道,“一群饭桶!没看见人都跑了吗?还不快去追!”
李川早已拉着周玉帛狂奔下楼,拼命地往城中心跑去。
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的样子,寻常重庆人家早已闭门歇息,街上灯光昏暗,也没什么商铺营业开门。
两个人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跑乱窜,只是这重庆的道路都是崎岖起伏,时不时有梯坎坡道,加之天黑路滑,两个人摔了几跤,最后又跑回了通远门附近,只是这跑了半个多小时,还是没能甩开那几个追赶的保镖。
“我跑不动了。”周玉帛扶着腰,剧烈地喘息。
“他们要追上来了。”李川已经听到了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但是周玉帛确实有些跑不动了,这会她是头发也跑乱了,衣服也湿透了,由于摔了几次,一只鞋子也不知道丢在了哪里,模样是从未有过的狼狈。
李川没法只有背起她穿过通远门,一路往七星岗方向跑去。
好在周玉帛身材娇小,体重也轻,不然以李川的体能想要背着她跑这么远路也是不可能的,
通远门附近的七星岗是处乱坟岗,山丘起伏,孤坟林立,还有一排排张牙舞爪的老树树立在山头上,便是白天看起来都是阴森可怖,更不要说晚上了。
但此刻,两个人顾不得那么多,一头扎进了七星岗。
进了七星岗,李川才知道什么叫乱坟岗,目及之处,全是密密麻麻的坟包,有些老坟年久失修,无人照料,也不知是被盗墓贼还是野狗刨开了坟堆,露出腐朽不堪的棺木。还有一些坛坛罐罐,堆叠在一起,在夏日高温的作用下,散发出幽幽的光泽。
李川也有点跑不动了,他的体能本来就一般,这会更是觉得要到极限了,他找了个山坳处,拉着周玉帛躲进了一个破烂的坟堆下。
天上乌云遮月,四野黑黢黢的,除了野猫和虫鸣声,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
李川刚一蹲下,就觉得什么东西咯到了屁股,伸手往后一摸,就摸到了一根长条形的棍棒,当下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妙,急忙拿出来一看,却是一根白森森的腿骨。
李川吓得急忙丢了腿骨,往后一看,这坟堆已经被刨开了一个豁口,一堆残骨散落在洞口处,像是被野狗吃剩的一般,尤其是那个头骨,两个眼眶黑洞洞地望着自己,像是双幽怨的眼眸盯着自己。
李川心里有些忌讳,想要再寻他处隐匿,但山坡上方已经传来了一群人的脚步声。
两个人无法,只有埋下了头,紧紧地靠着坟堆躲避。
一群人很快分散各处搜寻,好在他们也是走得匆忙,没有带手电筒之类的照明工具,加上七星岗范围较大,孤坟也多,这些人无法一处一处细细搜寻,这样寻找了一圈也没能发现李川和周玉帛。
再过了许久,四野又恢复寂静,那些人似乎是渐渐走远了。
“他们走了吗?”周玉帛问。
“走了吧。”李川探了探头看了一圈。
“对不起啊,李先生,我本来只是想请你一起看话剧,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周玉帛很内疚地说道,今晚如果他们不去看话剧就不会遇到孔二小姐,自然也就不会发生这件意外。
“这怎么能怪你呢?”李川安慰她,“这个孔二小姐本来就是声名狼藉之辈,碰到她只能说是我们自己比较倒霉。”
“这孔小姐也真的是奇怪,明明是女儿身,非要做男人打扮,还喜欢女孩子。”周玉帛不解。
“她是民国有名的混世魔王,她做的坏事多了去,今后我们在外面要格外小心一点。”李川说完这话又觉得自己说漏了嘴,毕竟这个时候没有人会用民国这个词,不过好在周玉帛并没有太在意。
“走吧,应该走远了,我先送你回去吧。”李川拉着周玉帛出了坟堆,周玉帛却制止了李川,说了声等下。
她又退回到坟堆处,把散落在外的骸骨一根一根收拾好了重新放回坟墓的洞子里。
“埋这里的都是穷苦的人,也不知道是哪家哪户的,怪可怜的,今日它也算救了我们一命,就当是谢谢它了。”
对于这些骸骨李川原本是有些介意的,一来他觉得骸骨之物比较晦气,不宜轻易触碰。二来他也觉得腐烂之物很脏,有很多细菌。
只是他眼见周玉帛一个女孩子都比自己大胆果敢,重情重义,心里又不禁有些羞愧。
“我们一起吧。”李川说。
“你去把那边那块石板抬过来,一会把这洞口封住。”周玉帛说。
两个人将骸骨重新埋好,又掩了土,把被刨开的洞口用石板掩盖好,这才出了山坳,并肩而行。
夏季的天气变化无常,天上乌云亦是聚散不定,不时有月光落下,照得七星岗光影斑驳,李川想到自己在民国时代亦是无亲无故,极有可能日后也将是孤苦终老,被随意埋葬在哪个无人问津的野坟地里,任由野狗野猫掘土刨棺,骸骨散落一地,难免唏嘘不已。
周玉帛却觉得,此时此刻无人打扰,天地之间一片寂寥清冷,上苍有明月做媒,脚下有黄土作证,只剩她和李川二人,如鸳鸯彩蝶一对,这情景倒也不错。
虽然她裙子破了,鞋子也丢了一只,但是心情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倒有些暗喜,片刻后她说道,“李先生,刚才一时情急,说你是我未婚夫,你不会介意吧?”
“没什么,我知道你是为了应付孔小姐,不过……”李川停下来认真看了一眼周玉帛,这一刹那,恰好有月光拂照大地,这少女眼眸漆黑明亮,皮肤白皙如玉,一头乌黑的秀发虽然凌乱却也丝毫不影响她的容貌气质,实在是让人心动。
李川很想说,像她这样的女子,他实在是有些高攀不上,毕竟自己只是个身份低微的消防员,无家世无背景无财力,所谓的才华更是不堪一提,而且最关键的是他还是穿越过来的,根本不属于这个时代,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再穿越回去,他真的是不敢耽误对面这个少女。
可是他的内心深处还是忍不住地悸动,他也能感受到周玉帛是喜欢自己的,这样的缘分让他不能不欢喜。
有那么一刻,他内心深处的感性超越了理性,他不想再去管什么穿越之事,也不管自己能不能回到21世纪,他只想好好保护周玉帛,向她表白,和她恋爱,给她最好的一切。
他很确定,自己是喜欢周玉帛的,或者说,周玉帛这样好的女孩子,又有谁会忍住不心动呢?
周玉帛也是这般深情地望着李川,两个人越靠越近,情之所至,有些无法自持。
正是月光做媒、老树见证。两个人正要触碰彼此,突然一声暴喝从身后响起,“你们两个在干啥子?!”
这一声暴喝声如洪钟,在寂静的七星岗就像平地一声炸雷,吓得两个人触电一般立即分开了三四米。
“孤男寡女在这偷情嗦?!”来人酒气冲天,摇摇晃晃,只是走近了一看,三个人都是哑然当场,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张鸿生。
这人喝得醉醺醺的,走到通远门附近时有些内急,就跑到七星岗来方便,不想遇到两个人正准备接吻,他以为是哪个寡妇光棍偷跑到这野坟地来私会,就想开个玩笑吓唬吓唬。
“是你们两个嗦?!”张鸿生挠挠头说道。
“鸿生哥,你怎么来了?”李川尴尬地问道,周玉帛更是满脸通红,不敢正眼瞧看张鸿生。
“我刚才过来方便,就看几个人在这鬼鬼祟祟,走来走去,我以为是几个盗墓贼,就冲过去把他们赶跑了,紧接着就又看到你们,嗨呀,幺儿,你操得好哟,大半夜在这泡周护士嗦?早晓得,我都躲远一点撒,搞得到嘴巴的鸭子飞走了,啊不是,周护士是金凤凰,可不是鸭子!”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两个人异口同声说道。
“那是啥子样嘛?”张鸿生挥了挥手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就算是私会也没啥子的,鸿生哥这方面很开放的,年轻人嘛,干柴烈火,难免的。”
“真不是……”两个人已经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你们还要不要继续,不行我先撤退,你们接上接上。”张鸿生故意扭过头,人却不走远。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周玉帛低着头说,“有点遗憾,今天没能请李先生看成话剧。”
“没事,我们改天还有时间的。”李川安慰道,“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一起嘛一起嘛!”张鸿生立马又转头过来,“这么晚了,周护士一个人回去危险的很,我们两个一起护送你回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