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翕没有闪躲之意,银针触上常乐翕颈间皮肤之时沉香喻竟是收了回去。
“为何?”
“那倒要先问问康王殿下为何?”沉香喻抬手在匕首上敲了敲,“明明可以先杀了我,为何要收回刀刃?”
她迎上来之际,常乐翕竟是反手将刀刃指向了自己,这位康王殿下着实让人看不透。
“许是怜香惜玉,不忍杀你?”常乐翕笑道。
“可奴家可是未曾从王爷眼中看见丝毫怜惜之意,那车夫王爷几时换的人?前边不远便是安定王府吧?”沉香喻竟又是方才那般楚楚可怜的模样。
“倒是个敏锐之人。”常乐翕道。
“马车这般疾驰,早该出了城门,可此时竟是还在城中,方才马车颠那一下倒叫我看清了王家的包子铺,这不是去安定王府又是去往何处?”沉香喻竟是装模做样地抽泣起来,“还求王爷饶奴家一条性命,奴家定好好伺候王爷。”
常乐翕扯了扯嘴角,“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他吸了口凉风,嗓音有些许的沙哑,温润的声音竟是变得些许狠厉,沉香喻心中一颤,抬头对上常乐翕的眼睛,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夜深人静,除去寒夜冷风再无任何声音。
一阵风掀起了马车的帘子,一抹月色照在常乐翕脸上,他嘴角带笑,颇有耐心地看向沉香喻,便是如此才叫沉香喻心底生惧。
与所听完全不同,眼前的人不是逆来顺受的三皇子,更不是皇帝放于朝堂之上用来玩弄权衡的傀儡,但沉香喻想不出如何形容眼前人。
方才的声音像是索命的修罗,可他的神情却仍是那个温润,谦恭的康王。
下一刻她竟是跪在常乐翕脚前,本就不大的马车,她的头几乎碰在常乐翕脚边,“香喻愿唯王爷马首是瞻,但求王爷留香喻一命,待香喻完成夙愿,这条命任王爷处置。”
常乐翕垂手勾起沉香喻的下巴,“临阵倒戈?”
“香喻不过选择更为合适的主子,因利相聚自能因利而散。”沉香喻道。
“你倒更像个商人,”常乐翕抬了抬唇角,“回府!”
“是!”
马车调转了方向朝康王府去渐渐融于北大街的夜色之中。月色下,方才王家包子铺的房顶上立着一人,他双手抱剑,竖起的长发随着寒风的方向飘扬。
马车消失于视线之中,他飞身下了房顶,疾步朝安定王府而去。
如此深夜,安定王府的书房之中仍燃着灯,房门打开之时卷进的风吹得火苗晃了晃。
刘成林俯身行礼,“世子,康王无事,此时已经回府。”
“回房休息吧。”沈良驰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出了书房。
翌日上朝,礼部尚书将使臣遇刺之事在朝堂之上又说了一边,意在说与其他大臣听,这是皇帝的意思。朝中势力盘根错杂,刺客究竟为谁所派,便说说与众大臣之间相互猜忌所用。
昨日问话之时常乐翕一人在侧,所说的话并未算作供词,皇上如今并不知那平西知府便是唆使之人,命常乐翕与大理寺主理此案,常乐翕领了命,下朝之后径直去了地牢。
“杀你华阳县百姓的是琛禹将士。”
“若是没有邑西割地和亲向琛禹求助,琛禹不会派兵。”
“可尽管不和亲,西北铁骑也会踏平华阳县。”
那人轻笑一声,“邑西朝廷贪恋权位,不愿尽举国之力背水一战,这样的邑西不如被琛禹将士早日踏平来的痛快。”
邑西处于大漠,历代国君从不曾向他国俯首称臣,忠信仁义之名遍布,其身后的小国也皆拥护邑西,虽是与琛禹大战不断,有其余小国援手向来没真正吃过亏,直到这任国君上位,一意孤行,为自己的身后名举国之力进攻琛禹,粮草却供应不足,又在关键时刻听文臣劝谏,割地和亲,华阳县两万百姓死于琛禹之手却是因邑西国君的昏庸。
邑西怎就成了琛禹圈养的雏鸡。
“可我左思右想仍是想不明白,为何偏偏要在永康城外动手,魏长泽的目的真的是引战?为何?魏长泽本就是平西府人,与邑西并无宿仇。”
“平西府本是隆宁之地,魏长泽今年五十有六。”
隆宁与琛禹之战常乐翕倒是听过,那时邑西与隆宁交好,汶喻皇帝彼时刚刚即位,为巩固军权,任命林盛钦为西北军将领,出兵攻打隆宁,夺回琛禹先前丢失的城池。
林盛钦便是在那一战成名,军功在身,此人又是武夫,不懂逢迎,在朝中得罪了一干文臣,众臣动辄参他仗着军功与皇上盛宠作威作福,皇帝不厌其烦,只得命他驻扎西北守卫边疆。
常乐翕走后,罪人被押往大理寺,将所说全部招供,皇上忌讳新岁,遂将人关押。魏长泽也入了大理寺,大理寺连日审问,魏长泽对罪行供认不讳,皇上下令暂且关押,于来年与刺客一同斩首。
皇上接见了邑西使臣,宴会上禁军把守,一同参加的还有内阁首辅,礼部尚书,安定王父子还有几位皇子。
常乐翕坐于席间听着众人寒暄,使臣此次前来还向皇上献上一名舞姬,善舞长袖,邑西之舞配上琛禹的的曲子倒别有一番风味。
舞姬舞得起兴,皇上也瞧得尽兴,可那舞姬靠着皇帝去时,常乐翕察觉不对立刻起身,碰洒了桌上的酒,酒壶落于地上发出破碎的声音,众人的眼神此刻皆在他身上,可他来不及请罪,眼看着舞姬袖子即将甩向皇上,常乐翕飞身上前挡在舞姬与皇上的案前。
禁军统领忽地拔出刀,待命的禁军将士拔刀将使臣与舞姬围了起来,那舞姬竟是个脚上功夫不错的,禁军围过来之时,她脚底轻点,再次朝皇帝甩出长袖,皇帝身后的禁军统领一把拉过皇帝护在身后,提刀斩断了长袖,袖中掉落出几只蛊虫落于皇帝酒杯之中瞬间化为白眼消失不见。
使臣显然也被这一幕吓到了,他奉王命前来出使,便是为了巩固两国之谊,可国君割爱送来的舞姬竟当堂对汶喻皇帝施蛊,使臣当即明白,自己被当作弃子前来送命。
舞姬被当场刺杀,汶喻皇帝气红了眼,当即命禁军将使臣拉出去斩首,也不顾及即将新岁之说。
常乐翕中蛊,眼看就要晕倒,殿中伺候的太监与侍女赶紧上前扶住,内阁首辅见状当即喊道:“传太医。”
汶喻皇帝反应过来也随即喊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福公公赶紧进殿把着皇帝胳膊:“老奴送皇上回宫吧。”
“今日之事事发突然,此事交予首辅,朕先回宫去了。”临走前皇帝朝方才常乐翕坐着的方向斜睨了一眼。
“恭送皇上!”群臣一同行礼送走了圣驾。
沈良驰很想上前抱起常乐翕,但在此不能表现出来,朝中几位重臣都仍在此,以安定王府在皇上眼中的位置,此时表现过度关怀,很容易使得常乐翕有夺嫡之嫌。
常乐翕被进了殿后的榻上,方才朝中的诸位大臣都坐在房外焦急地等着太医。
“给大理寺丞传话,再审魏长泽,另外派人将今日使臣与那歌姬接触过的侍女太监全部带走问话。”首辅道。
“奴婢这就去传话。”回话的太监也是皇上身边伺候着的人,素日里跟着福德胜很是有眼力,首辅吩咐的话记得清清楚楚地,回完话赶紧朝大理寺去。
太医匆匆赶来,一把年纪再加上这般天气,一路小跑到殿前急地双颊通红,正欲冲各位大人行礼,沈长安摆摆手,“快免了,先看看康王殿下如何。”
少顷,太医从房中出来,“康王殿下情况如何?”杜玉恒先开了口。
太医赶紧行了礼:“回大人,殿下并未有中毒迹象,晕倒许是发热,看脉象与舌象怕是已经病了许久。”
“方才殿上分明有东西朝五弟飞去,”睿王那些心思表露无疑,“太医别是诊错,误了五弟病情。”
太医闻言赶紧跪下了,“臣不敢有一丝疏漏,邑西蛊术最为恶毒,若是中蛊,老臣定能探出,臣见康王殿下佩戴的玉坠上有些许痕迹,许是那蛊虫正中玉坠,这才没有躲过一劫。”
“没有中蛊便好,”首辅这才宽了心,“若殿下真中了蛊后果不堪设想。”
常乐翕被送回了康王府,皇上命福德胜送了几名侍卫与仆从,还赏赐了好些东西。但是常乐翕一直没有醒,沈良驰放心不下便去康王府探望。
康王府灯火通明,后院里满是药味,仆人们在院中忙活着,康王府再不似从前那般清净。
领他到后院的是个年龄极大的老妇,沈良驰十分眼熟,但一时也想不起来。
常乐翕的屋中燃着几盏灯,榻前的帘子垂着,将烛光挡在外。白日殿上攒的那点心思此时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房里一并涌了出来,像只苦苦挣扎的困兽在墙上映出了影子。
沈良驰上前将一侧的帘子挂了起来,安静地坐在榻前看着常乐翕的睡颜。
白皙的皮肤,细长的眼眸,时常抿着的唇都在此刻生出了些引诱的意味。沈良驰一再克制着自己心中的困兽,他抬手拉过常乐翕的手在上印下了清浅的一吻放于被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