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华阳县原本乃是邑西之地?”
华阳县乃是平西府辖地,是琛禹与邑西交界之所,是西本边疆驻守的要地,距平西府不过四十里。
“华阳县归于琛禹仅二十年之久。”沈良驰道。
“华阳县当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常乐翕看向沈长安。
沈长安长叹一口气,“当年与邑西那场大战,邑西兵力虽不及我国,但国中将士个个骁勇,尤善骑射,可无奈国力不支,断了粮草,这才让西北军占了便宜,一日连破数城,无奈之下邑西来使求和,将华阳县及所属共六座城池拱手相让,并将岱君公主送于琛禹和亲以示诚意,但华阳县百姓悉数反抗,辱骂朝廷懦弱,暴乱四起,邑西将士心中自是也有不甘,因朝廷供给不足造成败仗,便一同发起了叛乱,邑西请求皇上出兵替邑西镇压,华阳县死了一半人,才算停止了那场暴乱,邑西自此与琛禹交好。”
安定王的语气满是惋惜,但也有着对当年不愿臣服的百姓及将士的敬仰。
“竟是如此……”常乐翕沉默片刻,“多谢王叔告知,乐翕便不多叨扰。”
“哦?”沈长安抬眼,“乐翕知道该如何做了?”
常乐翕抬了抬唇角,“还要多谢王叔,乐翕告辞。”
常乐翕走后,沈长安看向自己的儿子笑了笑,“阿满可不似儿时那般天真好哄骗了。”
闻言,沈良驰的手颤了颤,继续用夹子夹起木炭丢进火盆中轻笑一声,“父亲似是一直都小瞧了他。”
“小瞧?”沈长安理了理袖子,“为父可从未小瞧过小殿下。”
“那父亲何出此言?”
“为父意在提醒与你,他如今被卷进朝堂,卷进权力争斗的漩涡,这染缸会将他染成何种颜色犹未可知,”沈长安伸手在沈良驰胸脯上点了两下,“你心中那点妄念该如何,趁早想清楚了,我安定王府世代效忠于皇上,莫要因心中妄念毁了我安定王府忠良之名。”
“常乐翕不会。”与父亲对视良久,沈良驰轻声继续道:“我更不会。”
“好!”沈长安起身在沈良驰身上拍了两下。
……
地牢之中,常乐翕身后站着狱卒,他坐在木凳上安静地看着靠在墙边之人。
“你是华阳县人?”
那人眼神忽地清明起来,又瞬间暗了下去,“是又如何。”
常乐翕摆了一下手,示意身后的狱卒出去,牢门关上后,常乐翕盘腿在那人面前坐下,他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你今日所说,邑西贼人杀谁于你而言一样,但对你背后的主子定是不同,不然也不用特地等着我返程之时才出手,
但你若是有心杀邑西使臣,为何不在华阳县沿路设伏,而是跑来百里之外的永康城,你是真的想不明白还是不愿明白?”
“什么意思?”
“你若是直接杀了邑西使臣,两国定要开战,但若是你杀了我,于邑西而言并无甚意义,我的母亲,邑西的岱君公主早就死了,你当真认为掌权者会在意一个棋子之子的安危?”
“不是……不,你是邑西国君的亲外甥,杀了你……杀了你……”
那人的语气慢慢平复下来,杀了常乐翕对邑西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当年岱君本就是作为求和的工具,岱君公主之死都未能让邑西如何,杀了他儿子,又是琛禹皇子,怎么想这也都是琛禹的损失。
常乐翕抬起头看向有些混乱的人,“可想明白?”
半晌,那人抬头看向常乐翕道:“是魏长泽。”
“平西知府……”
“魏长泽前来永康之前忽然找上我,他说为华阳县报仇的机会来了,邑西使臣面圣,届时皇上定会拍你出城相迎,只要在这里杀了使臣,一定会引起邑西国君震怒,届时派兵攻打琛禹,西北大军便可踏平邑西。”
“那你为何突然要杀我?”
“昨日魏长泽来信,说邑西此行目的实则为你,将你推上皇位,邑西便可……”
常乐翕突然笑了起来,“你所说有几分真我不知,但你背后的主子不止魏长泽这一位,究竟是谁让你杀我,你说也好不说也好,于我而言意义不大,但你敢保证你背后的主子立场坚定,一心为琛禹国效力吗?”说完常乐翕扭头就走。
“我说的都是真的。”身后响起那人低沉的声音。
杀了使臣,皇帝定是要拿他问罪,但若是杀了他,并不会对朝廷造成任何损失,即便邑西使臣前来真的是为了拉拢他,那仍旧是在路上杀了使臣更为稳妥,之后想杀他可找别的时机,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特地在接来使之时动手,这样的行为可以说毫无意义。
真如狱中之人所说都是实话,那便是有人想坐收渔翁之利。
常乐翕停下脚步回过头,“你说的信,是如何收到?”
“飞鸽。”
“多谢。”常乐翕出了地牢。
使用飞鸽传信的方式大有人在,仅是这样的线索无法锁定那只在后的黄雀。可不管那是他死还是邑西使臣死,螳螂与黄雀最终都在他。
那便给他们机会得手。
城中没了宵禁,那些喜好吃花酒的世家子弟更是肆无忌惮起来,这永康城中最是不缺听曲儿找乐子的去处。
“康王殿下肯赏脸,真是给足了面子。”说话的便是兵部尚书不争气的儿子傅菁,此人整日里混迹于花楼之中,出手阔绰,在这东大街甚是吃得开。
“傅公子说的哪里话,听闻傅公子最善玩乐,甚是向往。”常乐翕说着在傅菁身侧坐下。
傅菁闻言大笑两声,“这永康城中,我傅菁自是最懂玩乐,康王殿下得空随时到府上,傅菁绝不藏着。”
“那便谢过傅公子了。”
席间坐着的无不是城中权贵之子,坐在这花街酒楼之中个个一改素日正经,各自行了礼,便吃酒的吃酒,怀中抱着美人的更是上下其手,甚显猥琐。
“上酒!”傅菁高声喊完,便有一行美人儿鱼贯进入,将手上的酒放下,各自找着自个儿的贵人便搂了上去。
只余下一位长相甚是清秀的佳人端站于傅菁身侧,傅菁往常乐翕身侧靠了靠特意压低了声音道:“这位可是我好容易找来的美人儿,在这东街之中家世最为清白,尚是个雏儿,赠与康王。”
他言语间满是得意,常乐翕不好直接回拒,只道:“傅公子寻得,我怎好夺人所爱。”
“这是哪里得话,今日来了便是我傅菁的兄弟,美人儿赠兄弟何来夺爱之说。”
说着傅菁朝身后抬了抬下巴,那美人儿上前恭敬行礼,“奴家沉香喻,见过王爷。”
光是见美人儿便知这傅菁究竟多好玩乐,品味比其余公子好了不知多少。沉香喻一袭青衣,即素净又将那张脸衬得甚是清高,站立时一举一动满是大家闺秀之意,若不是在这花楼,叫人难免认成谁家府上的千金。
“那便多谢傅公子割爱,”常乐翕端起酒杯,“我敬公子一杯。”
“兄弟之间公子来公子去的多显生疏,”傅菁也端起酒杯,“叫我易泽,我称你乐翕。”
常乐翕爽快应下一口干了杯中酒。
这一夜常乐翕酒饮了不少,那傅菁从花楼出来又带着常乐翕去了东街口的乐坊,又是一顿酒,出来已是深夜,傅菁醉的不省人事,被府里下人拖上马车走了。
常乐翕也算不得清醒,但尚有意识,他看着沉香喻叹了口气,“随我回府吧。”
“是。”
康王府的车夫已将马车赶了过来,将常乐翕扶上马车便赶车回府。
路上遇上了一行巡逻的骁骑军将士,常乐翕抬手掀帘看了一眼,风灌进来,常乐翕清醒了许多,他瞄了一眼低眉顺眼的沉香喻,“打算何时出手?”
沉香喻心下一颤,“奴家不知王爷何意。”
“我猜你打算等车夫动手时顺势杀了我,再杀了车夫,之后朝廷追查起来一口咬定乃是车夫所为,不仅我死了,还可以再将一军,我回朝不过一月之久,你主子就如此沉不住气,恐难成大气。”
“是傅公子将我赠于你,那自是傅公子想让你死了。”沉香喻已不再是方才颤颤巍巍的语气,她中气十足,与方才花楼之中又不像是一人。
“沉姑娘究竟几副面孔,如此切换自如倒是让我好奇起来。”常乐翕从腰侧摸出一柄匕首,“傅菁那个酒囊饭袋定是也勒不住你这马缰,你背后的主子究竟是谁?”
说话间沉香喻已然在黑暗密闭的空间中靠近了常乐翕,她袖中抖出几枚银针捏于指缝,“康王殿下死于酒色,倒也是个不错的说辞。”
寒风将帘子撩起一些缝隙,刀刃与针尖在马车中闪着银光,寒风簌簌,马车疾驰,轮子撵上了什么东西,马车微微倾斜,常乐翕顺势勾过沉香喻,匕首直指沉香喻胸口,“一个将你做棋子的人当真值得你这般卖命?”
“王爷是在说我还是在说自己。”
马车回归平稳,沉香喻竟是迎上了匕首,持着银针的手冲着常乐翕颈间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