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刘成林从马上下来冲着绝云涧岸边的沈良驰高声喊道,周围的将士好奇地回头瞄了一眼低头继续干着手上的活。
沈良驰正准备下河,闻声回过头看到满脸欣喜的刘成林赶紧快步迎了过去,刘成林先行了礼随后言语轻快地说道:“孙大人找到了,年轻时曾在邑西行医,对邑西的蛊毒通晓甚多。”
“人在哪?”沈良驰翻身上马。
“孙大人将人送到了营中。”刘成林答道。
沈良驰已经疾驰而去,堵在心口的那颗石头总算有了下沉的架势,他一路驰回营中,郭展朋,孙平贵,李长泽,还有汪行之都在军帐中坐着,沈良驰进门后摆摆手止住了他们要行礼的动作。
他直奔着郭展朋而去,“先生通晓邑西蛊毒?”
郭展朋起身行了一礼,“在下年轻时曾随父亲在邑西行医问药,我对于邑西的蛊毒深感兴趣,故钻研过许久,不敢说通晓,知之八九。”
“中蛊之后许久才会毒发,并且中蛊之人身上会出现黑线且随着毒发逐渐变红的毒,先生可知?”沈良驰一口气说了出来。
他眼中泛着光,眼底像是燃着火苗,满是希冀地看着郭展朋。
郭展朋眼神微滞,眉间不自觉地蹙起,“赤火虫!”
沈良驰满是期待地看着郭展朋,等着他接下来回答,可郭展朋眼神一晃对上沈良驰地目光轻声问道:“可曾变红?”
“几日前已有变红的征兆。”沈良驰眼神暗了下来,心又跟着提了起来。
“事不宜迟,还请立刻安排老夫前去。”郭展朋语气急促地说道。
看着郭展朋的神情,沈良驰只觉得一口气似要上不来,头上一阵眩晕,身子跟着晃了晃,复又赶紧站稳,“孙大人,劳烦。”他说。
“我这就回城安排,保证郭先生以最快速度到达南昌。世子也须保重身体!”说完孙平贵已经出了帐。
沈良驰头部的眩晕感让他觉得有些难受,他后退了两步在椅子上坐下,郭展朋直接打开药箱拿出脉枕,汪行之赶紧差身旁的将士给郭先生搬去了凳子,郭展朋坐下将脉枕放在沈良驰腕下。
“急火攻心,”郭展朋叹了口气,“世子在心急也要保重好身体,老夫为世子开个药方,连服七日,须得好好休息。”
郭展朋视线在沈良驰眼下停留了两秒又叹了口气,晃了晃头缓身站起。
汪渐羽刚从常乐翕房中出来,高丞旌,易成弃两人的眉毛都要连在一起,三人一道去了隔壁书房。
侍女上了茶之后便退下了,汪渐羽没有作声,整个书房中充斥着压抑的气氛,个个面带愁容,各有心事。
良久,高丞旌先开了口,“我徒儿齐陶力可曾找到?”
汪渐羽摇了摇头,“只打听到他一路往北经过多座城池,可始终未曾找到踪迹。”
书房中又陷入了沉寂。
汪渐羽封锁消息及时,传回朝中的只有常乐翕蛊毒发作之事,汶喻坐在御案前,眼中燃着暴躁。
南阳殿中两侧坐着的大臣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先出声。
今日本是要商议西北战事不见进展之事的,谁知道还没开始商议,常乐翕毒发昏迷不醒的消息就这么巧传回了宫中,汶喻皇帝自从看完了信便一言不发。
手边的茶都要凉透了也不敢伸手去拿茶盏。
福德胜嗓子有些痒,喉间吞咽了不敢出门,也不敢清嗓发出响声。
汶喻突然开口道:“将此前为阿满诊脉的御医带来见朕!”
福德胜一口唾液还卡在喉间,应声时的声音十分嘶哑,汶喻摆摆手,侍候着的太监上前为各位大人换了茶。
尹尉明轻声道,“幸有康王殿下。”
汶喻闭了闭眼睛,重重叹了口气,众臣见状也不敢再说西北战事的事,只得顺着首辅的话往下说。
“皇上待邑西不薄,邑西使臣来使之事当真让人恶寒。”
“当应灭邑西小国。”
“康王殿下的孝心当真令人动容。”
……
其中不乏有睿王,靖王的党羽,但此时只得咬牙向着常乐翕说话。
“老臣参见皇上。”那日为常乐翕诊脉的太医已经得知了毒发之事,此时心惊胆战地跪在南阳殿上,说话时都带着些许颤抖。
“这赤火虫之毒你可能解?”汶喻问道。
“这赤火虫乃是失传近百年的蛊术,老臣,并无经验,”堂上一阵压迫,御医赶紧又俯下身子,“但老臣愿尽力一试。”
“太医院的御医随你挑选,”汶喻说,“若是阿满无事,你便无事,若是……”汶喻眯了眯眼,没有再说下去。
御医赶紧俯身,“皇上仁厚,老臣谢皇上给臣机会。”
郭展朋已经南下,沈良驰遵医嘱也就遵了半日,他服了药睡了两个时辰,醒来时传出消息已挖到地下河通道,他来不及喝口水就立刻纵马前去查看。
绝云涧下段处两岸都堆满了泥土,石块,高高的垒起像连绵的小山丘,像极了北疆的苍扶山。
这一段的绝云涧已经几乎没了河水,水刚刚没过将士的脚,往邑西的方向已经被挖出了很长一道沟壑,又向东折去,坐在马上瞧着像是旗子的图案。
沈良驰下马朝那边走去,旗子的转折处有一个空洞,沈良驰往里扔了一个小石子,叮咣地声音响了两下,传出将士的喊声。
“有人。”沈良驰听到带着回音的声响传出,心中一喜。
他下令将士们回营,只留一千将士看守此处。
常乐翕一直在做梦,他混身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着一般,灼痛感包围着他,像是要被火焰焚烧殆尽。
梦里的他只到母妃腰侧那么高,他跟在母妃的身后,路过一个又一个的小花园,来往的宫女太监都停下垂首恭敬地喊着“贤妃娘娘,三皇子”,他开心地边走边蹦,母妃含着笑意侧头看向他,满脸温柔地说:“小心点。”
他听到自己笑了几声,他想说话,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想抬手再牵一下母妃地手,却怎么也抬不起胳膊,笑声不断地从自己喉间流出,稚嫩的童声越发尖锐,那个淡黄色,温柔的身影越来越远。
怎么也跑不快,脚下的步子还是一蹦一跳的,怎么也跑不快,母妃突然伸手,面前出现了身穿龙纹绣样的高大男子,他伸手扶了扶母妃,是父皇,是琛禹国的汶喻皇帝。
两只手拉在一起,母妃回身看向她,父皇冲他招了招手,他感觉自己不再蹦跳了,而是小跑着过去。
汶喻温柔的神情,以及恩爱的身影在常乐翕看来是那么的讽刺。
他看到母妃眯着眼弯着唇角,嘴唇一开一合说了句什么,他的眼角突然流出猩红的液体,恐惧充斥着四肢百骸。
停下!停下!
常乐翕绝望地低吼着,可是脚下的步子仍朝着两人跑去。
停下啊!
艳阳天突然暗了下来,雨淅淅沥沥地砸在脸上,他就站在母妃的门前,周围跪满了看不清长相的人,五官模糊,哭声充斥着整个贤央宫。
汶喻转过身看向他,黄色的衣袍被血溅得通红,长剑上的血顺着剑刃汇集到剑尖,一滴一滴地砸在地板上。
他看到汶喻眼中的暴戾,恐惧将他卷入了意识的深渊。
再醒来时他躺在硬邦邦的床榻上,身上的薄被只有薄薄的一层,房门被推开,一个模糊的身影往桌上丢下了两盘菜,“王爷吃饭了。”说完那个身影扇了出去。
门外灌进的冷风让他打了个寒战,灼烧感平复了许多,单薄的身子从榻上起来,坐在榻边呆愣了许久,他的意识随着这剧身体挪动到门前,院中厚厚的一层雪白,冷风扑了满面,门被自己关上了。
煮青菜,还有一碗白米。
他刚拿起筷子,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坐在酒楼中。
“哥,马蹄糕很好吃的。”年少的沈良驰就坐在他的身边,将一盘白色漂亮的糕点放在了他的面前,见他没什么反应,又往他面前推了推。
“真的很好吃,哥尝尝。”
脸蛋肉乎乎的阿瑾,当真好看。
沈良驰突然不动了。常乐翕抬手捏了捏沈良驰的脸蛋,肉乎乎的很舒服,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他忍不住多捏了捏。
沈良驰仍是没有反应,周围的声音全部消失了,常乐翕清楚的直到自己这是在梦中,可慌乱感还是会攀上心口,他喘了两声起身推开了包厢的门。
外边成了朝堂,汶喻坐在龙椅上,沈良驰被捆着双手跪在地上,身侧还站着两个甲胄在身的人,一边一个摁着沈良驰的肩膀。
朝上一阵骚动,福德胜尖锐的声音响起,“安定王府世子沈璟轶弃西北军将士,平西府数万将士不顾,无皇命,私自南下,意图与南昌王商议谋反,辜负皇恩,朕体恤安定王年事已高一心为国,遂无连坐,沈璟轶与三日后问斩。”
麻意一阵蔓延到脖颈,常乐翕闭了闭眼睛,眼睫一阵湿润,再睁眼时,沈良驰已经被摁在了断头台。
赤膊的男人手中拿着长刀,噗地一口将口中的酒喷在了刀上……
“阿瑾,阿瑾!”常乐翕猛地大喊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