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平了,我们也是差不多该回京复命了。”汪行之心情很好,此次几乎没费什么力气骗开城门后便一举将敌军赶回了邑西。
“战报已经传回京中了,”林盛钦长叹了一口气,“等宫中的谕旨到了我也得回京领罪了。”
“世子,平西府来了位公公,据说是皇上派来的监军。”刘成林在沈良驰耳边低声说道。
沈良驰面色一凝,眉头刚蹙起,林盛钦便发觉不对,赶紧开口问道,“何事?”
“宫里派来宦官监军。”沈良驰言简意赅道。
“监军?”汪行之当即扯开了嗓子,“西北战事已经结束了,这时候派来监军?难不成皇上……”
三人互相对望,立刻会意。
一阵勒马声传进了军帐,不一会儿孙平贵就亲自掀起了军帐,三月里那位公公裹着裘皮披风,脖颈处被白色的狐皮拥着,若不是昨儿看到几个将士用冷水冲澡,汪行之定要怀疑外边是飘着鹅毛大雪的。
孙平贵先冲三人行了礼,三人还了礼后便无所反应,那太监不行礼他们也权当不知这位是谁。
“将军,世子,”孙平贵瞧出几个人什么心思,但是两边他都开罪不起,就想和稀泥,“这位是……”
那太监将手从披风中伸出,止住了孙平贵的话头,“咱家姓李名长泽,是皇上派来的监军,此次一道来的还有圣旨。”
他将最后两个字咬的极重,语气中满是得意。
他手一抬,身后两个小太监赶紧将圣旨放在李长泽手上,三人见圣旨立马跪下。
“汪行之,沈良驰带兵驰援功绩卓著,朕甚欣慰,赏白银千两,二人暂代林盛钦西北大将军之职,继续西进。”李长泽合上了圣旨,汪行之垂手双手接过。
“臣领旨。”三人一同道。
待起身后,李长泽还是没有行礼的打算,汪行之直勾勾盯着他。即便是皇上派来的监军,官职再高也不该这般对上不敬,先前有圣旨在手便算了,宣完旨还这般目中无人。
“李——公公,还有何要赐教的?”
李长泽眯了眯眼睛,“赐教不敢,皇上命林将军即刻回京,咱家恭喜汪将军,世子。”
摆明了是来找事的。
沈良驰扯了扯汪行之的臂,自己上前一步,“公公一路劳累,辛苦了。孙大人赶紧安排公公住下。”
孙平贵赶紧拱拱手,“军营嘈杂,下官带监军到平西府歇息。”
李长泽眯着眼盯着汪行之,随机晃了下脑袋,嗓子眼里流出,“嗯~”的一声,转身走了。
那边前脚刚走没一会儿汪行之就炸了毛,“真他妈狗仗人势,真把自己当个东西,狗都哼不出他那一声!”
沈良驰被汪行之说笑了,方才那一声真是尖得他起鸡皮疙瘩,见沈良驰笑,汪行之也骂笑了。
“就是狗仗人势也得看谁的狗不是?”林盛钦长叹一口气,“我得回京领罪了~”
“即刻启程也没这么急,明儿一早走吧,军中还有事情交接呢不是?”汪行之挑挑眉。
“皇上怎么想的?”徐笙歌持着扇子一下一下地扇着。
近来京中愈发暖和,太阳晒着不一会儿就昏昏沉沉打瞌睡。常乐翕用扇子掩着半张脸打了个哈欠,“能怎么想的,汪行之本就战功彪炳,再加一个北疆世子。”
徐笙歌撑在桌上的手肘抬起坐直了身子,“就是太明显了,也不怕寒了边疆将士的心。”
“南边开始不太平了。”常乐翕抿了口茶,他被太阳晒得懒散,胳膊都不大愿意抬,就那么撑在石桌上,等着侍女填茶。
“最近怎得未见沉香喻?”徐笙歌眯着眼,笑看着常乐翕。
常乐翕瞥了他一眼,“他的目的达到了,自是离开了。”
徐笙歌仍是眯着眼,“这么个尤物在你身边呆着你就当真没有一点心动?”
常乐翕又瞥了他一眼,“没有。”
“南边不太平是正常的,牵制他们多年的汪行之此刻正在西北,老王爷上了年岁,对敌方将领和手下将士可以说已然不熟悉,这时候出手,再好不过。”徐笙歌收起那股子劲儿就又是那个翩翩公子。
“我瞧着,我那父皇该是又要派人南下了。”常乐翕勾唇一笑。
“是个好机会。”
……
朝堂之上,皇帝在众臣之间来回打量着,想寻一个合适南下的文臣。
“哪位爱卿愿意南下押送粮草?”
言外之意再明确不过,谁愿意南下去当皇帝的眼睛。南昌王年岁虽高,但当年也是战功累累,一旦开战便意味着声望与战功一并累积,若是败了,疆土不保,可若是胜了。
那便是根刺,皇帝时刻得忌惮着南昌王的野心。
即便已是忌惮了几十年,可战功越卓著,他便越担忧。
常营被禁足已有半月之多,党羽几乎在上次一事中被肃清,牵扯的高官罢职流放,多少染指被查出来的,贬为庶民,终身不得再为官。
此时无人出声,常霖假意侧身看了一眼,便上前一步道,“父皇,儿臣愿前往。”
汶喻侧目,“尹爱卿觉得如何?”
尹尉明轻轻点头,“回皇上,老臣觉得尚可,靖王殿下长在京中,少有机会到军营,可借此次机会到军中体察军情,将士们也能感受皇上重视。”
汶喻思量片刻,“那泊然如何?”
“也可,两位殿下皆为皇上之子,谁去皆一样。”
“那便派乐翕前去。”汶喻一锤定音。
南阳殿中。
“此次主要护送军粮,顺便体察一下军情。”主要二字咬的甚重。
常乐翕俯身,“儿臣多谢父皇给儿臣到边疆学习的机会。”
汶喻点点头,“你有这份儿心,甚好。”
福德胜进了殿,汶喻扬了一下下巴,福德胜便朝常乐翕走来。“殿下,这是皇上吩咐匠作司给殿下雕的玉佩,咱家刚取了回来。出自田师傅之手。”所以定是十成十得精细。
“谢父皇。”
出了南阳殿,常乐翕便打开了锦盒,白玉润泽透亮,晶莹剔透,指尖在其上的触感微凉,在这些许燥热的天儿倒是甚感舒爽。
可常乐翕并不觉得高兴,其上四个字虽与那枚玉佩一般,可父亲的心境早已不复当年。平安喜乐不过四个好瞧的字儿罢了。
当真望他喜乐的父皇早已死了多年。
他将那枚玉佩揣进内兜径直回了府。
“乐翕南下。”沈良驰瞧完字条便蹙起了眉。
“南海家的狗崽子瞧着我不在便开始蠢蠢欲动,当真把我老爹当个纸老虎。”汪行之嗤笑一声,灌了口酒。
他们与邑西的战事陷入了僵持,已经十日有余。
邑西一路退过绝云涧,固守在有“上天梯”之称的逊河城。多次带兵突围都没捞的一点好处,敌军依靠着天险打伏击,两次下来就已经折了近三千将士。
“什么破事都往一块儿挤。”汪行之啧了一声。
当真是什么破事儿都往一块儿挤,沈良驰看着手上的字条,心里没由来地慌了起来,他也不知为何。
又也许只是因与那个人有关。
“昨儿传来消息。林将军被押入大理寺。”刘成林说。
“皇上这是要拿林盛钦开刀?”汪行之舌尖将脸顶的鼓了起来,“胜败乃是常事,再说了,林盛钦在边疆这么多年,即便这次失误,那也是劳苦功高,着实不该这般对他。”
“做做样子,”沈良驰叹了口气,“林将军当年在京没少得罪文臣,这次若是不按规矩走,光是奏折就能要了林将军的命。”
“步防图的事到底如何说?”汪行之啧了一声,这点道理她不是不懂,就是觉得心烦,“朝中一般大臣只知道叽叽喳喳,何时真的为国分忧。”
“魏长泽,”刘成林回复道,“魏长泽与邑西勾结,借安泰商号将铜铁销往邑西,布防图自是他送上的。”
“啧,”汪行之嘁了一声,“还是如此,反正人已经死了,也不怕他们再如何扣帽子。”
“这事儿怎么想都蹊跷,”沈良驰给自己添了盏茶,“皇上不会没有觉察,恐是有违一贯的权衡之道。”
听到权衡之道她便愈发烦躁,仰头又灌了一大口酒。
权衡之道,权衡之道,他们哪个不是活在帝王家的算计之中。
军帐中坐着的两个都是因为父亲战功彪炳,自幼不得长在父母膝下,被圈养在京中。
皇帝想让他们做温顺的笼中鸟,同时又希望他们有父辈身上的热血。
究其一生活在帝王家的安排,朝臣的算计忌惮中。
常乐翕坐在马车上,颠得他头昏脑涨,连日行路,才刚到江南,正逢雨季,雨一阵一阵地下,天时常是昏暗的,马车的昏暗时常让常乐翕分不清时辰。
马车又颠了一下,晃得常乐翕差点撞上木板,估摸着是陷进泥水了。
果不其然,外边嘈杂了一会,“殿下,马车深陷,恐一时半会拉不出,前边不远就到官驿,末将护送殿下到官驿先行歇下。”外边传来护卫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