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的灯会早早就做起了准备，刚过申时刚过，街市上的花灯就燃了起来，紧接着摆摊的商贩与铺子也挂起了灯笼，日入时分，灯笼与夕阳融为一体，直到天色渐渐暗下，街市中彻底热闹起来。
嘈杂的人群中混杂着小贩的叫卖声，孩童们一手持着各种模样的花灯，另一只手被大人牢牢的牵着。
沉香喻跟在常乐翕身后，姣好的面容隐于面纱之后，此刻手中正拿着莲花模样的河灯穿过人群往城河边走去。
“主子，人太多，我们走小路。”沉香喻警惕着四周低声道。
常乐翕将前几日从徐笙歌那得来的折扇轻轻错开，半遮着脸，“这条街已经走了大半并未有何危险，走小路倒不如这里安全。”
他悠闲地迈着步子，穿过人群，前边有变戏法的，周围围了一大圈人，常乐翕很感兴趣，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许多。
越来越多的人围在四周，常乐翕就站在人群之中，如果此时身后或者身侧的人捅他一刀，也不会被发现而迅速撤离。
“哥。”沈良驰不知何时来的，此刻抬手轻轻搭在常乐翕的肩膀上。
常乐翕回过头轻轻眯了眯眼睛，笑道：“阿瑾，你也来逛街市？”
方才还围在常乐翕后侧的人突然散开来，其中还有三人并排离开的，中间的人看起来颇显不情愿，被一左一右两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揽着脖子进了小巷。
沈良驰回首望了一眼站在不远处脸上遮着面纱的女子，“哥来放河灯？我陪哥一起。”
“好啊。”常乐翕收回望着巷口的目光，笑着说。
沈良驰与常乐翕并肩往城河走着，沉香喻就跟在身后，自上次聚贤楼一别，沈良驰已是许多日未曾见过常乐翕，此时再见面，他心中难免还是有些疙瘩。
他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关系……变了。
城河边上，妙龄女子正往河中放着花灯，还有一些正闭着眼睛双手交握许着愿，河面上飘着的河灯各式各样好看的紧，河边光秃秃的垂柳随风摆了几下，柳枝的倒影像是替姑娘们将河灯送往更远的地方。
“香喻，”常乐翕回首看向沉香喻，“去吧，将河灯放了。”
沉香喻愣了一瞬，看了一眼手中的河灯，“可这……”
常乐翕笑了起来，“你看这河岸上哪有放河灯的男子？去吧。”
沉香喻又垂手看了一眼河灯，轻轻点了点头便朝河岸走去。
沈良驰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若是上次在康王府中见到她进出常乐翕的房时心中是疑惑，那此刻自己被那样拒绝之后再看常乐翕对她百般贴心就只能用苦涩形容了。
“阿瑾。”
沈良驰应声扭过头，常乐翕嘴角微扬，“去那儿坐会？”他手中的折扇朝河对面指了一下。
桌上放了几盘糕点，常乐翕拿起一块放进口中，转身趴在扶栏上，昂首看着月亮，待口中的桂花糕咽下他垂首看着河中的花灯，“阿瑾，我……”
沈良驰倒了杯茶，递到常乐翕面前，“你是我哥……”待常乐翕接过茶杯他也趴在了扶栏上，“对吧。”
常乐翕一口气将温热的茶水灌了进去，可手中的茶杯仍旧举着，“嗯……”本就有些闷的应声，被茶杯罩着显得更闷了。
“那就够了。”沈良驰道。
常乐翕又昂起了头看着月色，此刻心中究竟是轻松还是别的什么他自己已经分辨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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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节过了年便是过完了，街市恢复了往常那般，宵禁照旧执行，每日申时一过城中便没了摊贩，街道便显得清冷起来。
刘成林正在长廊上候着，见沈良驰过来赶紧行礼，“世子。”
沈良驰走过刘成林，刘成林在侧后跟上，“死活不开口，我派人调查过，并无此人的相关消息。”
“黑户？”沈良驰裹了裹身上的大麾，已是二月低，天气仍旧时冷时热，太阳西落，冷风像是正月那般，刮着脸过。
刘成林点了点头，“弟兄们四处打听，连他的住所都不曾打听到，也没有饭馆酒楼见过此人，像是凭空冒出来的这么一个人。”
“哼~”沈良驰冷笑一声，“怎么可能凭空冒出来，城门守卫打听过了吗？”
“打听过了，并未见过。”
“要么就是跟着哪位大人物进城一直居于府上，要么……”
“世子的意思是——”刘长林拖长了话音，“死士。”
“去查，临近新岁前后到上元当日出入城中的都有哪位大人，”沈良驰顿了顿，“还有商队。”
城中生意做得最大的便是锦缎，茶叶，以及香粉。这些商队都是南来北往，东西皆去，哪里有生意就去哪里，也最容易与上头的人有些来往，能省下不少的税银用来进出城门有个方便。
“是。”
常乐翕正坐于书案前，沉香喻进来时他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主子，”沉香喻将手中的纸条放在案上，“近日睿王府子时时常有人出入。”
常乐翕将纸条展开扫了一眼，轻声道：“三哥真是沉不住气，我不过才上朝两月而已，便这么急不可耐地商量对策。”
“上元节那日的刺客还在安定王府上。”沉香喻道。
“嗯，”常乐翕用烛火燃了纸条，“你且去查查上元节前回来的商队。”
沉香喻退下后常乐翕往火盆中又扔了两块木炭，冬日从未这般漫长过，明年若还是这般便该用地龙了。
门被叩了两下，片刻管家走了进来，“王爷，徐公子在乐坊。”
“知道了。”常乐翕瞧了一眼火盆，从管家手中接过披风披在身上出了门。
常乐翕到乐坊时，屋里正奏着乐，琴声悠然，倒是符合徐笙歌这个人的气质。
可是怀里搂着的两个美人儿倒是有些煞风景了，自个儿站着时宛若谪仙，混身的气质都散发着生人勿近，可偏偏这样的一个人甚是喜爱温柔乡。
“咳。”常乐翕轻咳一声，方才还一左一右伏在徐笙歌身旁送香吻的女子立刻起身退了出去。
常乐翕看着徐笙歌脸上的红唇印，右眉不自觉地挑的一下，徐笙歌见状大笑起来，“乐翕倒是清心寡欲之人。”
“志不在此志不在此。”常乐翕手拿着折扇轻轻错开在脸上扇了两下。
徐笙歌倒了杯酒饮下，“最近城中倒是也兴男风，不如……”
“笙歌莫要拿我说笑了。“常乐翕听到男风两字时想到了沈良驰，他赶紧错开了扇子在脸庞轻轻扇了两下。
徐笙歌只当这个小王爷是不通男女之事，“可惜了香喻漂亮的脸蛋和身段，竟是被你这个不懂欣赏之人得去了。”
“说正事吧。”
常乐翕确实不懂欣赏，沉香喻是标准的桃花眼，一颦一笑眼中都像是含情，黛眉红唇，气质出挑，美得不俗气，站在美人儿堆里也是出挑的。
但常乐翕觉得，那不是真正的沉香喻，真正的沉香喻眼中时刻流着凌冽感，袖中的银针时刻候命，危险又坚定。
她将自己之事坦白那日，常乐翕说过她可以不必手染血腥，可以随时从这趟浑水中抽身出去，他的仇不过是常乐翕顺便的事，“香喻愿当王爷的刀，但报仇是我现在或者仅存的意义。”她这么说道，那双桃花眼中罕见的露出空洞感。
“近日盐铁局副使与傅菁走的甚紧，昨儿傅菁喝多了瞎说了两句，我猜是官商勾结，被傅大人盯上了，想从傅菁这儿走个门路。”徐笙歌轻笑道。
常乐翕将扇子收起，轻轻弯了弯嘴角，“若是盐不必这么下功夫，那便是……”常乐翕与徐笙歌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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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一过，永康城的四方大门皆开，大批百姓，商贩，以及商队候在门前等待着盘查入城，队伍中间一个男人推着一辆架子车，他头戴着斗笠，身上的衣物打着几块大大的补丁。
辰时二刻才终于排到他，他从怀中掏出文书交到盘查官兵手中，“我这都是些梗米，进城换点小钱糊口。”
官兵将文书还给男人，伸手解开了几个布袋，另外两个官兵过来认真查看。
“呦，”男人掏了块帕子出来，“官爷这甲沾了脏东西。”他顺手将手中的碎银子塞进了方才查验文书的官兵手中。
官兵摆了摆头，正准备查看其他布袋的官兵立刻让开放行，男人推着车进了城门。
巳时末，聚贤楼门口的百姓个个看起来神色匆忙，眼中却是带着精光，来去的人将这条道堵得水泄不通，甚至还有仓皇中撞上，或是摔倒的，将路口的马车堵得不得不绕道而行。
一匹红鬃烈马停在街口处，身后跟着十几个身着甲胄的人，领头的便是南昌王家中长女，汪行之，她一黑发高高束起，绿沈色的衣衫甚为英气，袖口处黑色的束腕油亮，她的手自然地放在腰侧的长剑上。
“去看看，怎么回事儿？”汪行之说。
身后的男人立刻翻身下马，朝人群走去，“怎么回事儿！”
这一喊，人群突然哄散，都往巷口里钻，他体型壮硕，声音粗犷，见状以为是自己吓到了百姓，赶紧随手抓了一个男人，“我不是来抓人的，”他朝四周看了一眼“这儿为何聚了这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