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兆尹说出楚墨阳亲卫打死人的真相起,白尚书就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那些眼睛里有鄙夷,嫌弃等令他不敢直视的情绪。
他就算离开朝堂,在走出宫门的路上,在回家的轿子上,也仍旧觉得那些眼睛如影随形,怎么也摆脱不掉。
他垂眼看着面前倒地的白夫人,心想都是因为她,才会导致他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白夫人捂着脸,垂泪道:“老爷在说什么?是哪个没长眼的下人惹怒了老爷吗?老爷说出来,我去整治,请老爷不要生气了,千万保重身子。”
“整治?”
白尚书越过白夫人,在主位上坐下。
丫鬟连忙上茶,但因他突然动怒,丫鬟慌里慌张,用的水温不对,白尚书入口就被烫到,他扔了茶盏道:“内宅被你管得连会泡茶的丫鬟都没有了吗?”
白夫人刚要请罪,就又听白尚书说:“曦月的娘,在病重之时,管家都没你管得如此混乱。”
这句话像一把利箭戳中了白夫人的心。
她出嫁之前也曾满怀期待,可嫁过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就是白尚书养的一个用来维护关系的人。
她不是他的妻子,只是工具。
所有人都拿她比原夫人,她痛苦过,垂泪过。嫉恨的种子埋在心中,生根发芽。
她开始讨好白尚书,假意对白曦月好,慢慢的毁掉白曦月,并用毁掉的白曦月为自己挣得贤良淑德的名声。
她以为自己赢了,可自从白曦月嫁去了淮安王府,一切就开始不受控了。
今年,白尚书因为她,那个小贱种,打了她两次。
她的女儿,因为她被禁足,被罚跪,被掌嘴,被关进佛寺清修。
凭什么?就凭她是继室吗?
她不服。
白夫人在瞬间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当着下人的面跪正道:“老爷的责骂,我听着。有什么做的不对的,请老爷教我。”
她放低姿态也换不回白尚书的一句解释,只换回了他的质问:“祖坟那几个人是你的陪嫁,芝安的坟塌了半边,为何不修?”
白夫人面露惊慌道:“我不知道此事。”
她跪着往前挪了两步,仰头看着脸色发青的白尚书道:“今年江南发水,祖坟那边的确报了请休的账目,里面也有提到姐姐的墓,给了两百两银子,要好好休整。王妃下江南之前,我还特意提醒外头,叫他们先下江南去看看坟墓,顺便休整祖宅,好让殿下同王妃有个住处。”
她叫亲信去账房取来账本:“老爷,别说我没有嫉妒姐姐之心。就算有,我有那么蠢笨吗?明知道王妃下江南会去祭祖,我还不赶紧让人修好坟墓,就那样放着,等着王妃抓错处吗?”
她捂着心口啜泣道:“老爷责骂我管不好下人我认,但我真的没有故意不修姐姐的坟墓,请老爷明鉴。”
白尚书看完了账本,祖坟那边的确是报了两百两,账房那边也给了两百两。
八月还有一百两的打扫老宅的费用。
可见白夫人说的话不假。
账本看过了,白尚书仍旧不打算放过白夫人:“你的那几个陪嫁如何处置?”
“他们如此疏忽,该打死!”
白夫人见白尚书虽说仍旧在质问她,但语气已经没一开始这样冲了:“是我管教不严,让老爷丢了颜面,实在是该打。”
她说完就给了自己一巴掌,又问道:“按理说,殿下和王妃还没那么快回京,老爷是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的?”
听见她如此问,白尚书消下去的火气又窜起来,道:“还从哪里知道,因这事,殿下打死了仆从,御史弹劾,现在全京城都知道了。”
全京城这三个字砸得白夫人头晕眼花。
她用那么多年攒起来的好名声,全因这个毁于一旦了。
白曦月这个小贱种,早该杀了她才是。
她死死咬住后槽牙,收起恨意,含泪道:“是我不好,让老爷蒙羞了。老爷想如何处置都行,如今最重要的是该如何挽回声誉。”
她闭上眼睛,一副豁出去的样子道:“如若能挽回老爷的声誉,就算休妻,我也是愿意的。”
白尚书虽说气急,但还想到休妻这个地步。
他看着跪在地上,脸颊红肿的白夫人,内心动摇。
就算她有千般不好,可毕竟是他的发妻,因这件事休了她,外人会如何想他?是觉得他休了一个妒妇,还是觉得他无情?
白夫人见白尚书久久没开口,心中忐忑半晌之后,决定不再被动等待他的答复,而是以头触地道:“老爷,为了老爷和菀儿的名声,我做什么都愿意,就算沦为弃妇,我也甘愿。”
她的话点醒了白尚书。
他们还有一个女儿,就算他休掉白夫人,白夕菀也仍旧姓白。
只要白夕菀在,白夫人做的一切仍旧会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笑话。
“罢了,这件事本和你无关,严惩那几个刁奴就好。委屈你了。”
在白尚书伸手来扶白夫人时,她就知道她暂时稳住了他的心,她由着他搀扶起身道:“我不委屈,本来就是我没管好下人,害的老爷丢了面子。”
“你我夫妻,何必说这些。”
白尚书见她脸颊红肿,瞧着可怜,莫名生出了些许共患难的感情,因此放柔了声音宽慰道:“是刁奴贪。”
白夫人拿出手绢擦了擦眼泪:“也是我不好,我应该在殿下回京之后,多去王府走动,同殿下熟识。这样殿下也不至于会不知老爷同我的为人,觉得我们在苛待王妃,一怒之下竟然打死了奴仆。”
她嘴上说着自己不好,但话里却暗示白尚书楚墨阳因不了解他们而不留情面。
她为何不上门?因白曦月不让白家人上门。
白尚书冷笑道:“殿下不了解,难道朝夕相处的曦月不知道你的为人,她不拦着分明是想把此事闹大,下你我的脸面。”
白夫人如同以往一般,为白曦月解释道:“老爷怎么能如此说,曦月虽说古灵精怪一些,但也不至于这样对白家。白家倒了对她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