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尔喀在经过数月的疗养,手臂的伤势终于复原。
自从在尼玛兰城包朗阿的葬礼上与努尔哈赤对饮了一碗酒后,便对他的愤恨心理格外又加一层。
他一直在琢磨着如何再次暗杀努尔哈赤。
“擒贼、擒王!我若直接将他杀死,龙敦叔何必再走那么多弯路!”
库尔喀怒气匆匆地狠摔了酒碗!
摘起墙壁上的铁剑便走。
自打年后便在这间土坯房里温酒痛饮,亦不知岁月几何,任它两轮日月,来往如梭。
如此蹉跎的日子,整整挨了一冬。
刚跨出房门,当头的艳阳照得刺眼,他手搭凉棚地眺望,山水之间,满目葱翠,时值啼莺燕舞,想来已是人间四月天。
他已经很不适应耀眼的晴日,转头回屋就睡。
只苦苦地挨到了傍晚。
胡乱吃了口肉汤面,又倒头大睡。
约莫着亥时初刻。
起身穿衣濯面,精神了一番。
又摘下墙壁铁剑与酒葫芦,径投波勒密城而去。
不出一个时辰。
库尔喀来至波勒密城城下,见上面只站着一个身形魁梧的马褂男子。
是夜,圆月澄明。
库尔喀看得极为仔细,那人就是努尔哈赤!
忙将剑收了,以防剑光灼眼,打草惊蛇。
努尔哈赤同样也是噩梦难眠,心神不宁之下,佩弓箭、挑着刀来至城顶。
这几个月,“复仇”一事,充斥着整个脑海。
但努尔哈赤对复仇的计划又是一片迷茫,甚至有些恐惧。
他怕……
怕身边的人离开自己……
所以他不敢让兄弟们单独而行,规定出猎的时间都是晚出早归。
艾鼐的意思是想让自己先将局势稳一稳。
迫切地寻仇只会让自己的头脑更加不清醒。
努尔哈赤对他是言听计从。
这一稳便是三月有余。
经过了三个月的养精蓄锐,兄弟们早已磨刀霍霍。
可努尔哈赤心中还有一丝胆怯。
这股胆怯来源于哪里呢?
他的心潮每一夜都在翻动。
想起父祖、妹夫的惨死,思念的泪水早化作仇恨,那股势头,平素根本难以遏制!
他望着圆月连声叹气,想着该如何破解这股由复仇所引起的噩梦。
库尔喀本想跃上城去与努尔哈赤直接较量。
但想起上次被险些被反杀,心里尚有余悸,只好等着他睡梦中再行下手。
可努尔哈赤在城上踱来踱去,一点没有回房歇息的意思。
终于,在他们交换巡城岗位的时候,令库尔喀找到了空子。
脚尖轻点,拽住先前那根老树藤,一个侧翻,飞上城楼。
城上巡守阿哈只觉黑影闪过,稍有警觉,再看时,原是风吹树在动。
斯时,苍云盖月,阴风钻来。
眼帘所现,一片乌漆墨黑。
库尔喀翻身下了城楼,藏在草垛里,约莫一顿饭的功夫,借着晦明不定的月色,直趋努尔哈赤的寝居。
此时的努尔哈赤已经睡去,只闻外面有人的动静,忽地惊觉而起!
“他来了!”
连忙将熟睡中的子女藏进衣柜。
轻轻地执了弓箭,佩了长刀。
回到炕沿向熟睡的佟小青道:“快起来!我怕有歹人来谋害褚英,你快去如厕,引他出来!”
佟小青睡眼朦胧地起身,转忙问孩子们现在何处。
努尔哈赤指向衣柜处。
如此,方才穿衣下炕。
努尔哈赤藏在她的身后,二者好似一人。
待出了房门,向西面的烟筒处,佟小青假意如厕后,即回寝室。只留努尔哈赤一人在黑暗中观视。
此时的月色彻底被掩盖了住,天地浑然不见。
库尔喀趁机飞至烟筒处,见努尔哈赤正在前方!倏然拔剑!飞了上去!
突然!一道闪电从天际端划下!
努尔哈赤鹰眼犀利,借电光之势,始见刺客将近!
挥刀硬挡!
刀剑相格所迸溅出的火花,映得二人的侧脸时隐时现!
努尔哈赤很久没有发泄,如今又碰上这个恶贼,必要当场杀之!
可哪知,库尔喀身形疾快,剑法极柔。
努尔哈赤几番下来,毫无反击之力。
如此下去,定要遭到此人的反杀。
努尔哈赤故意漏出破绽,对方竟然也不上套!
再用上次的招数降他,果然还不中计。
此人显然蓄谋已。
库尔喀正得意之时,没想到,蒙面被努尔哈赤伸臂揭开!
努尔哈赤横刀上去,库尔喀以剑身挡隔。
二人的脸凑得极近。
“库尔喀!是你?!”
努尔哈赤大惊,原来苦苦入城谋害自己的人竟然是大贝勒德世库之孙——库尔喀!
库尔喀见不能得手,生怕努尔哈赤喊人包围自己,连忙收式欲逃。
可这一转身,胸前正中一拳!
“恶贼休走!”
原来当值巡城的是安费扬古。
刚刚那闪电下来,城头上的他早目睹这一切,故连忙赶来擒贼。
库尔喀被打得五脏欲裂,逃跑的步伐却不减。
安费扬古从后探他的肩膀。
库尔喀转身一个摆拳,却被他轻松捏住腕子。
安费扬古脚下轻轻一绊,上身一个过桥摔!
库尔喀身子一倾,竟被举了起来!
努尔哈赤不知道他为何会来暗杀自己,很想问个明白,忙喊:“留他性命!”
安费扬古双手一甩,将他狠狠地仍在了地上,脚踩着他,令他动弹不得。
努尔哈赤吩咐将他绑上。
安费扬古不解,问道:“为何绑他?应该杀了他才是!”
努尔哈赤暗想:“我若杀了他,龙敦必以杀人为名,明目张胆地来征我,若交战,我兵少,何必逞一时之强?”乃佯言说:“此贼想是来偷我的牛。”
库尔喀忙说:“然也!正是来偷你的牛,给我家种地收粮!”
安费扬古道:“此贼说谎!他定是专来杀大哥你的,我必杀之,以戒后人!”
努尔哈赤不从,笑道:“此贼实系偷牛,亦是贫苦人家,谅无别意,放他回去!”
安费扬古心寻思此人必和龙敦有关,但大哥指令,不得不从,遂挪开脚,骂了一声,“快滚开!”
库尔喀匍匐在地,想找剑。
安费扬古一把将剑踢开。
库尔喀嘴里“碎碎叨叨”地爬起了身,瞥了他俩一眼,满脸不服气地走了。
安费扬古想在背后“送”他一箭归西,却被努尔哈赤拦下,并说:“若真杀了他,龙敦必以杀其人为名,发兵来战,将我等粮窖尽数掘走,若无吃食,我等诸申皆反。诸申尽反,只剩我等兄弟几个,有人围城如何抵御?我们箭有多少?若杀此人,宁古塔族人俱以为我等先挑起战争。”
当初嘉穆瑚寨被达尔滚断了粮草,努尔哈赤深有体会,被诸申们围攻诛心的场面,简直不堪忍受。
龙敦必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使用如此毒辣的计策,令自己亲手杀害族人,从此遭到家族的忌恨。
努尔哈赤庆幸自己的手软,不然险些中计。
在二次刺杀努尔哈赤失败后,库尔喀郁郁不得志,终日以酒消愁。
他想不明白,一向嫉恶如仇的努尔哈赤为何不肯杀掉自己。
难道他是忌惮了我玛父的威德?
抑或是怕龙敦叔找他的麻烦。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领你的恩情吗!”
库尔喀想到此处,暗杀的念头不禁再一次萌发。
这一次,他抱着就死的心态。
要和努尔哈赤同归于尽!
一定要赢回家族往日的声望!
不要让族人再说自己一事无成!
“努尔哈赤,你当断不断,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他终于平复了自己的内心。
在家磨了整整三短剑。
待到五月初一日晚,再次潜入波勒密城后,换了件儿青色女褂,戴了帽,踩了双女鞋,将短剑藏入怀中。
深夜里,他将努尔哈赤房中的侍女诱杀而死,自身扮之,于灶台前伺机等待。
躺在炕上的努尔哈赤见外屋的灯火时燃时灭,遂问道:“什么时辰了还熬汤饼?为何不睡?”
廓尔喀无法直声回答,只默然不语。
努尔哈赤暗念此人从来没有熬夜的时候,今日为何举动异常?
见她十分可疑。
遂从炕上起来,内服短甲,外着褂子,小心翼翼地摘了刀和弓箭,锁好里屋门窗,假装如厕。
从屋内出来后,来到了烟筒处,驻足伫立,放低呼吸,四处观察。
库尔喀早就跟他身后出去,躲身在院门旁木栅的空缺处,等待时机上前扑杀。
努尔哈赤已经注意到了木栅,凝眸注视,却因天暗不见。
遂搭上箭,忽地天降雷电!
努尔哈赤借其电光,见刺客已逼近!即以上弦之箭射之!
库尔喀俯身躲过,而箭身已经穿中了肩衣。
“该死的!”
他彻底地害怕了努尔哈赤。
武斗不如,智取又失败。
只好落荒而逃。
努尔哈赤知晓是他,有意要留他一命,并不喊人,只再追射两箭,直中他双足!
库尔喀扑倒在地,痛得直喊,起身欲逃,努尔哈赤忙拽住他。
紧接着,这边以安费扬古和额亦都为首的大小将领,群攻而至。
库尔喀极力挣脱,努尔哈赤连骂带劝令他闭嘴,像一只受了惊吓的笼中之鸟,无奈,只好以刀背击其脑袋,先令他昏厥。
等到大家伙围上来时,说他未死透彻,还要补上几刀,以免误留活口。
努尔哈赤道:“恶事接二连三地来,一定是有主谋,先审审他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