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城下受阻
罗十五2021-06-09 12:333,550

  故而,努尔哈齐拜别了李之絮,径往城门而去。

  向东望去,两侧斜柳中央竖直的板石路直通东城卫,只要出了东便门,便是女真的荒原地界。

  那里才是属于自己的土地。

  努尔哈齐迫不及待地拨足便行。来至城下,守卫们早得了通报,直接闭死城门,欲阻隔他的去路。

  努尔哈齐见了这般不受待见,左右相央也无人诉听,遂向城上叫问道:“青天白日,又无战事,何故紧闭城门不放行人通过?”

  身着铠甲的李永芳今日首次登楼当值,径在城楼上指着他道:“没总兵命令,叫努尔哈齐的女真人不许私出卫所。我看你就是叫努尔哈齐的吧?与画像无异。劝你老实些,回府中待命去罢!”

  努尔哈齐听了这话大感诧异,自己什么时候被禁锢在抚顺城了?他李氏父子要耍什么花样?难不成……朝廷要对阿太下手,而自己被列入阿太同党了?

  努尔哈齐自感现在的处境很危险,随时有可能遭受到暗杀,如再不逃不出这抚顺城,风云幻化无常,自己的性命亦随着无常不定。故朝背后的箭筒中摸出一支杨木削的成鈚箭,拽出黑桦皮弓来,恨不能射穿了李永芳。

  守城的卫兵见了他的举动亦纷纷抽出弓箭来瞄他,百十根羽箭遥望努尔哈齐手中的一支孤箭,任凭你的功力能够洞穿烈日,也逃不脱这天羽齐发,万箭穿心。

  对峙了一盏茶功夫,二者谁也没敢发头一箭。

  李永芳也把不准李家会如何处置他,截住他的去路就算完成差使。但见城下的努尔哈齐收了箭与怒视。这才令城上的守卫们也跟着收了势。

  努尔哈齐心想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必要想个安身之法,在没有与李氏撕破脸皮之前。

  一阵冷风掠来,努尔哈齐额间骤起青筋:他想到要劫持李之絮来作为安身逃命的筹码!——这是最坏的打算。

  但在摸清李氏要对自己谋划目的之前,这步险棋还是不要走为好。

  不知觉间,努尔哈齐来到了心子湖畔。

  隔着平稳如镜的青色湖面望去,对岸青青诸柳下,几人正沿着丛径悠闲漫步,谈笑自然的样子,且身后十几个侍人当中竟然还跟着不少女真族人。

  努尔哈齐疑惑着:“二小姐在会见什么人?”遂顺湖岸直行,过了栈桥,转头正与他们打了个照面。

  “努尔哈齐!”李之絮一眼望到他,兴奋地迎了上去。

  她左侧跟了一位白衣书生,他看到李之絮见了此人竟如此高兴,心里不由得打了个惊噫。却早望见:努尔哈齐乃女真打扮。便更加心奇他的来历。遂跟在之絮后头,更不搭话。

  当李之絮兴高采烈地行过来时,努尔哈齐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拳头——

  突然间,脑海闪出一丝良知来告切自己:万不能做此傻事!命虽保住,但已犯了明律,躲身城外,亦逃不脱明廷追捕,且此举与阿太亡命徒般的行事无有不同。

  故而,努尔哈齐展颜相对,放下了一切心计。

  “二小姐,我……我……”努尔哈齐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难不成直接挑明——吾欲挟持你出城?

  李之絮见了努尔哈齐吞吞吐吐地,不由得奇问:“你怎么还没走?是想清楚了?还是依我的罢,留在我们李府做一个伙夫也好,还有好衣裳穿,你们城外的女真野人哪里会知道当大明子民的好处呢!”

  “李府悠闲的日子使我终身难忘。”努尔哈齐不时拿眼睛打着她身后的白衣书生,瞥眼间,又见得随侍的一干人里夹杂着一名女真族首领装扮的人,仔细看时,那人墨眸澄明,小羊须抬头昂然,正琢磨此人身份时,那人竟拿惊奇的目光打量着自己,努尔哈齐的目光和他互扫了一眼便旋即收了,“对了,二小姐,临行前我有一事想亲自与三公子诉说。”

  “三弟他不想见你。”李之絮想了想,又道:“你有事可以和我说,我斟酌一番,如果确是要事,我会写书信报与他知道,也省的你四处找他。”

  “我……”努尔哈齐嘴角嗫嚅了一下,他瞅了瞅正将走来的白衣书生,之絮见道:“我给你介绍。”,“不必了!我自己来。”白衣书生端了端两边雪白的袖口,将湘妃扇潜藏掌中,客气地做了一揖,朗声道:“鄙人王成儒,字鸿博,京城人士。请教仁兄,尊姓台甫?”

  “努尔哈齐。”

  “嗯?……我大明子民鲜通夷文”王成儒绽露玉面,回首向侍人堆儿而里笑道:“——尼堪外兰!你的名字有‘门稿’之意,那你可否知道‘努尔哈齐’四字的含义?”

  这个女真首领原来叫尼堪外兰。

  尼堪外兰一双眼眯笑成缝,从人群中转了出来,打着千儿道:“回王公子:咱们女真人自古多以狩猎和采集山货为生,苦寒之地嘛,无法产蚕桑和苎麻,只着皮毛,所以孩子们便多以动物和兽皮为乳名。故而,努尔哈齐这四字多有兽皮之意。”

  王成儒吊着嘴角笑道:“女真人总不能都叫‘兽皮’吧?可否还有细称啊?”

  “恕奴才不知……”尼堪外兰歉意地鞠了一躬,瞥眼间打量努尔哈齐,努尔哈齐也正觑着他,二人的目光只一对视,便旋即收了。但听王成儒道:“尼堪外兰,今日你遇见同乡了。所谓他乡遇故知,你们应该好好寒暄寒暄才是啊!——之絮我们到前面的集市喝杯热茶去,顺道欣赏一番这关外贸易,异日好向我京中友人炫炫这的风采。”

  其实李之絮在送别努尔哈齐之后,府上来人传说京城左都御史王继佐家的大公子王成儒寻游而至,李如桢已安排设宴款待,这边特急召小姐迅速回府相会。

  李之絮为求门面,只好干巴巴地回去了。

  在三弟的鼓动下大家共用了午饭。李如桢借公务繁忙为由,遣二人至这心子湖游玩,其心可知——则是催促两人婚事。

  而李之絮对这个家世显赫的王成儒鲜生情愫。

  小半天下来,一味地王顾左右而言他。

  王成儒虽多才貌,但也看得出她对自己并没有太大兴趣,这不过是久居异地罢了,感情之事需要培养,不可只争朝夕。

  日久生情,也比得一见钟情来得踏实稳重多了。

  所以,王成儒对之絮怀有诸多期盼。说到底,如桢也是自己的好交情,他无论如何也会给自己一个说法的。

  当二人联袂去后,尼堪外兰忙招呼自己的随从们跟上,独自一人上前与努尔哈齐道:“小可图伦城主尼堪外兰,今见努尔哈齐小英雄,倍感荣幸!”

  这人可真有意思,自称“小可”,又自称“城主”。努尔哈齐只回了一揖,道:“阿叔过奖了,我只是略通些弓马,曾在李府打个闲差,糊弄口饭吃罢了。”

  尼堪外兰伶俐有神的眸子凝视着努尔哈齐,口里不时“啧啧”、“好好”地赞着,手又捋着自己的小羊须,像发现尘封久矣的宝物似的,流露出欣喜期望之色。“小英雄这张桦皮弓少说也有八力吧?这粗壮的臂膀、秀丽的脸庞、挺拔的身资在女真族之中很少有了。不知是谁家的巴图鲁后代?”

  努尔哈齐有意隐瞒自家身世,说道:“我只是建州一猎户家人,祖上也并未出过巴图鲁。”

  尼堪外兰笑道:“远祖虽未荣光,可**必独领当代。小英雄要给后代子孙做个榜样嘛。咱们女真世代依靠中原的汉人,汉人给块骨头,咱们就要愉快地啃食,并发出津津有味的声色;汉人要是生气恼了,咱们更要左右摇尾地去哄他们开心。总之,他是咱们的主人,有他的饭吃,就有咱们的汤喝,吃不饱也不至于饿死——其实小英雄你所做的就很好,只是……”

  努尔哈齐听得他不冷不热说的这番话,总觉得酸溜溜的,不是什么好滋味,却又挑不出理来。但听他话锋一转,转到自己身上,又戛然而止,欲说又断地,遂忍不住问道:“只是什么?”见他又断断续续不肯言,故说:“阿叔也是我父辈之人,若有良言,但说无妨。”

  尼堪外兰扫了一番四下,翘起山羊须道:“现下就咱俩,我是出于同乡之情,给你一个由衷的劝告:你救了大明国的太子太保,这是咱们女真族人想都不敢想的,孤身一人,力挽狂澜,这是什么功劳?这是光辉祖上、光辉世代女真的大事迹。我敢打赌,朝廷最低也拟了千户衔儿、金饭碗,你还狩哪门子的猎?——可错就错在你放走了阿太——你这叫有包庇之心——或许有人背后说你擅自撺掇阿太,自导演出这么好的戏,而你又百口难辩,非但阿太有罪,连你也罪不可赦。”

  对于这些,努尔哈齐何尝没有想到。

  救阿太,真是错了么?

  他看着并不清澈的湖水,又举目望见垂下的斜柳随风漂浮着,心乱如麻。

  而眼前的这个图伦城主尼堪外兰与自己说这些既成之事,除了简单的警示之外,难道不另有目的?

  “我现在孤零一人,朝廷如何处置我我都插翅难飞,将来刑部审讯,这些事我也认了。”

  “审讯什么?审哪门子的讯?”尼堪外兰一连反问,又道:“你的事早就坐实了,哪里用得着朝廷审讯?只李大人一句话就要了你的性命——你刚刚出城被拦阻了吧?”

  努尔哈齐一怔,此人消息好快!脚前之事,一个毫不相识之人竟然知晓如此迅速!当下不免对他的身份起了疑心。

  但听尼堪外兰续道:“就连你自己也不晓得被‘软禁’了起来吧?不是朝廷不杀你,而是李大人在给你机会,也在给他自己机会。”

  “怎样讲?”

  “今天一早你收拾行囊离开,并没有察觉,当你离东便门只差一箭之地时,二小姐则飞马来劝你不要回去。你不寻思二小姐擅文不习武,平日出马都要马夫牵引,怎地独自一人快马追你?你要知道,总兵大人暂时府邸距东便门可要小半个时辰呐!你以为她整日缠你不放是中意你这女真胡虏?只是李大人密令所致罢了——软禁嘛,总不要吃苦才好,搭出个二小姐来‘禁’你,也是对你期盼足够大的。”

  努尔哈齐听了这些,对李之絮的忠心徒然骤减,忙问:“期盼什么?我只一介猎户,对于他们而言,有何期盼之处?”

  尼堪外兰手搭凉棚地眺望远方,说道:“咱们离二小姐他们远了,得跟上。走,咱兄弟俩找个居处,也小酌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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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清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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