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当我知道权健是被王皓踹进水泡子的时候，没等我后悔，王皓又告诉我，他把小鼻也杀了。
全完了，这一切都在我拒绝许莫背着权健上车的那一瞬间，全完了。我这辈子仅存的一点希望也灰飞烟灭，我骂权健，他自己死了不够，还想拉着我们全家一起陪葬。我不能让王皓进去，更不能允许儿子为了一个傻子偿命，断送这一辈子。
我让王皓呆在家里哪都别去，这时候警察肯定还没查到他，不然早把他拷走了，这说明权健的死还没怀疑到我儿子身上，小鼻的尸体反而是眼前最麻烦的。
我去了小平房，从窗户上扯下一块塑料布，将小鼻的尸体包起来，扛进捷达车后备箱，冒着雨进了山，在林子深处，我草草地把尸体埋了。
等我回来的时候，问王皓要三棱刀，他说已经让许莫去处理了，我想发火，可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也说不出来什么。
接下来就是怎么处理许莫，王皓想干脆把许莫也做掉，然后把权健的死安在小鼻身上。我不同意，他们仨死了俩，就剩一个王皓，傻子都会明白咋回事，这不就等同于自投罗网。
我想给王皓做不在场证明，可那时候我在出车，正往市里走。我猛然想起来，本来当天是要让王皓回伏龙县奶奶家的，都给他买好往返车票了，他私下没走，留在江北闯了这么个大祸。
我抓住王皓问他，车票呢？
我看着两张江北和伏龙县的往返车票，时间正好能让儿子完美错过权健和小鼻的命案。为了让车票看上去更真，我把两张车票重叠在一起，用指甲刀在上面同时剪下“V”字型缺口，冒充已经检过票了。
我让王皓在这两张车票区间的时间里，千万别出去，不然就露馅了。我想利用这两张车票，给王皓做不在场证明。
马队你当初来调查的时候，就是用这两张假车票糊弄过去的。
大概得有一个月以后了，我无意间发现了许莫居然回到化中，还成了保安。我仔细复盘了溺水案的整个过程，权健淹死的时候，许莫没有举报王皓，以后他也轻易不会，毕竟他也是从犯。
幸好当初留着许莫了，我计划利用他给我儿子顶罪。我再次进山，把小鼻的尸体挖出来，用塑料布裹着扔进化中门口施工的大坑里。只有让尸体距离许莫越近，他杀小鼻的嫌疑才能越大。
我从晾在外面的保安服上抠下来一枚纽扣扔进坑里。
我当时想，等着施工队挖出尸体，警察就能发现保安纽扣，这样小鼻的死，许莫肯定脱不了干系。
这一等就是13年。一直到前段时间，小鼻才被挖出来。
我看许莫还好好的当保安，就想着再添把火，烧到他身上。我为了万无一失，还做了最后一层保险——
我让王皓主动承认，是他淹死了权健。因为当时确实是误杀，判不了太重，有个十年八年就出来了；小鼻的死，我来扛。我假装当时受到了小鼻的敲诈，才杀了他，我估计也不会判死刑。就算被认定故意杀小鼻，我活了大半辈子了，死也好无期也罢，都无所谓了。
这些年要说我干了什么正事，那就是把刑法中杀人的量刑依据，背得滚瓜烂熟。
王皓知道是我抢先一步，处理了小鼻的尸体，他说如果大旭查出来，溺水案和尸骨案都是他干的，就把许莫拖下水。一定要说成是许莫处理了尸体。
我没告诉王皓，8月15号那天下午，我在火车站抢乘客，被同行一拳打在牙龈上，那颗牙就一直松动。我把保安制服上的纽扣扔进坑里后，站在那想了一下，把松动的这颗门牙掰下来，也扔进了坑里。
我用我自己，替王皓最后挡一下。」
老马让民警把杯子里蓄满开水，递给王进一，“你都做好最坏的打算了，为啥不连溺水案一起扛了？这样要是做成了，王皓不就啥事没有了吗。”
王进一黯然地抬头，“咋没想过，可我骗不了肖旭，只能退而求其次，这样还显得更真实一些。”
老马什么都没再说，他心想——
怪不得肖旭说王家父子是一人认领一个，他们是拿了同一个剧本，演了各自的戏码。
老马起身正要走出铁笼子，就被王进一叫住。
「溺水案后的第三天，马队你去查我们父子的时候，我的牙是全的，是因为在溺水案一个月后，我的牙才掰掉的。
我利用你的记忆，扰乱了你的判断，当时我是想拖延时间，幻想着让我儿子快点跑，对不起了。
保住王皓，才能保住我家重新回到那段高光的希望。现在我明白了，有些事情只适合埋在记忆里，改变不了，更回不去了。」
尸骨案坑里的门牙、保安纽扣都和王进一说的对上了。
老马倒是先松了一口气，不是因为案子要破了，而是他终于从自己的记忆里，拔出了真相——
溺水案后第三天，他对当时王进一不缺门牙的记忆没有错。这颗门牙是王进一对小鼻进行二次抛尸的时候才掰掉的，也就是案发后一个月了。
只是记忆里的真实，不一定是真相。
老马见肖旭自己回来了，没带许莫，有些诧异。肖旭没过多解释。老马沉思半晌，嘴唇浮动，但没吭声。
尸骨案尸体的真实情况应该是这样，王皓想让许莫去处理小鼻尸体，但他为了等雨停再去，被王进一抢先一步到了小平房，带走了小鼻的尸体。”
王皓为了活命，想出来这么个连环套，从理论上讲确实完美无瑕，但任何事情计划是一个样，实施的时候就会有偏差。
老马啃着一根黄瓜。肖旭凑过来拿过来掰了一段，塞进嘴里。
“这案子还没完，不着急，咱先把凶器落实了再说。”老马嘴里叼着半截黄瓜，含糊其辞地说。
肖旭心想，是没完，cs小人还没落实呢。老马看着外面渐凉的天，一想到下水泡子捞凶器三棱刀，就心有余悸。
肖旭将背包扔在办公桌上，挑着眉毛，示意老马自己看。
里面是一把三棱刀，刀柄上依稀可见地刻着“白虎”两个字，老马错愕地张着嘴，看向徒弟语句颠倒地问道，“你哪来的，搅屎棍？”
“02年权健出事后，我第一次去水泡子，不光捡回了半截钥匙链，也摸到了这个，就是这么个铁疙瘩，太沉了，害得我好悬没淹死在水泡子。”
“你咋一直没拿出来？”
“王进一和王皓左三圈右三圈，谁都没说明白三棱刀的去向，根本对不上，我拿出来有用吗？”肖旭反问老马。
要说肖旭看见王皓在权健生日那天划自行车，是他心里一直揪着王皓不放的最底层根据，那这把他手里的三棱刀，就是肖旭一直怀疑王皓的铁证。
队里经过讨论，CS小人有可能是小鼻拿走了，也就他会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CS小人和小鼻一起埋在坑里，这也佐证了大家的猜测。
肖旭看着手里的cs小人，难道是自己错了？这小东西只是代表了那段关于权健的记忆？
随着王皓、王进一父子的局被打开，加上三棱刀等物证落实，2002年的815溺水案和尸骨案真相终于重见天日。
专案组决定先不着急整理材料送检，一是要等省厅对杨秀兰死亡现场的意见，二是红捷达依旧没有音讯。
老马剪着脚趾甲，“搅屎棍，你说那红捷达是不是来杀王进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