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你为啥主动让权健报警？”肖旭突然发问，打破了王皓的伤感。
王皓猛然抬起头瞪着肖旭，不再多说一个字。
肖旭喉咙耸动，半张着嘴，看着耍无赖的王皓，不知道该从哪下手。老马清了清嗓子，给王皓倒了杯水，又把夹在左耳朵上的烟给他点上，等烟雾起来了，正好递上下一个话题。
“之前划自行车的时候，许莫都没动手，后来你让他去把权健骗去水泡子，他咋就去了？”
王皓听到这个问题，紧绷着的面部肌肉松懈下来，语气变得轻快，“许莫认我做大哥，小弟哪能不听大哥的？”
王皓再次把记忆拉回到2002年8月，他用半个月拿下了许莫，这算是他那段时间里，最骄傲的高光时刻，他感觉自己老有面子了。
许莫在权健生日那天划自行车的表现让王皓很不满意，但他没扔下这个新收的小弟。王皓被小鼻劝下来，看着低着头的许莫在他面前唯唯诺诺像个鸡仔，王皓一挥手，“我是把你当兄弟，才带着你干自己人的事。”
当时许莫一个劲地点头，表示以后一定做好，看着像被这话感动了。
“我带着许莫去钢铁厂偷废铁，他表现得很积极，自己打头炮翻墙头进去。那天我们卖了15块钱，买了两个鸡腿。为了继续收买许莫，我让给了他。我看着他眼里含着泪，大口啃着鸡腿，我就知道拿下他了。”
王皓的记忆里，一直少有人关心过许莫。他的计划就是拉拢许莫，一起收拾权健。
“我让许莫骗权健去水泡子，是因为我和小鼻任何一个人去权健都不会上当。事实证明，我判断得没错，而许莫也确实被我征服了。”王皓脸上逐渐显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
“你是挺牛逼，人半个月连个姑娘都未必拿下，你居然拿下了一个半大小子。”老马附和着，看王皓的情绪拉满了，继续问刚才的问题，“那个，你为啥让权健去报警啊？”
王皓没了之前的兴奋，红着眼睛，“我第二次收拾权健，不只是为了报仇和不去复读，还有第三个原因，就是我得给自己找回面子。”
这个回答倒是让老马没想到，但没插嘴，等着他自己继续说。
王皓之所以提示权健去报警，是因为王皓想通过这事，把自己弄进局子。
盗窃自行车加上打权健，犯的事不会太大，王皓估计在拘留所里蹲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出来，可这半个月，就能让王皓完美错过一周后化中的复读班开学。
同时王皓的名声就会更响。进局子的原因，直接关乎到一个人在道上的名声，偷盗肯定让人瞧不起，但为了父亲受屈辱而报仇，这个缘由够王皓以后在江北“立棍”了。
王皓撇着嘴，好像这套计划早已经成功了，“我利用许莫再次报复权健，惹更大的祸，让自己进了局子，从而没法去复读，顶多再被王进一揍一顿呗，但这太值当了，出来后走到哪都会被人高看一眼，我王皓在江北会更有面子，这算一箭三雕，哈哈哈。”
老马给王皓鼓掌，“太牛逼了。”
王皓被掌声拉回现实，眼里的光没了，叹息道，“再牛逼有啥用？为了面子，惹了更大的祸，我自己兜不住了。”
老马看王皓自己回到了案子，缓缓放下手，停下来提醒的掌声。
「权健被踹进水泡子的整个过程，也就十分钟那样，我五点出头就离开了，大概不到五点半那样，我到了化中门口对面的台球厅，实际上我是在等着警察来抓我。
所谓台球厅，就是一个简易的棚子，雨下大了，低洼处就会存水，还得几个人举着胳膊，合力把水拱出去；仅有的两张台球案子的台布，早就破烂不堪，到处都是破洞，总是影响技术发挥，很多半大小子因为这没少打架；台球杆要么弯了，要么被人砸得只剩半截，墙头像是被耗子啃了一般，布满细碎的深浅划痕。
看着挺破，就这，还有很多人抢着在这玩。
我特意选在这被带走，是因为当时和我差不多大的小混混，穿着人字拖和背心，都聚集在台球厅抽烟、打球、吹牛，现在看来，当时都觉得自己很牛逼，实际上就是一帮无所事事的下岗二代，考不上大学，在那挥霍自己的青春而已。
我幻想着警察在这些人惊恐地注视下把我带走，我再大声使劲喊一嗓子，“为了我爹争口气，我王皓认了，枪毙我都值了！”
半个月后，我从拘留所出来，再来台球厅，他们都会围着我，那时候我的面子比王进一的皮鞋和头油还要亮。
我在台球厅没等到警察，先等来了权健死亡的消息。我紧张得下意识摸怀里的三棱刀，可这次却摸了个空。
三棱刀不见了。我慌了。
雨点砸在棚子上的噼啪声密密匝匝，但就是进不了我的耳朵，我心里反复默念，权健死了，他怎么会死了，水泡子也不深啊，他那大个子，咋会……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仔细回想，在水泡子和权健对视的时候，我还摸了三棱刀，来到台球厅我趴在案子上没发现硌得慌，当时心思全在等着被抓的那一刻上了，竟然没感觉到三棱刀没在身上。
肯定是在踹权健下水的时候，掉在水泡子那了，当时雨太大了，居然没感觉到。
我去找许莫，想让他去水泡子拿回三棱刀，还能打听一下警察是不是查到我了，可他却不在家。我以为他被抓了，我去化工厂家属院找小鼻商量着一起跑路，可杨秀兰把我骂了出去，说小鼻都是跟着我才学坏的，考不上大学不说，现在还拿着三棱刀到处乱窜。
我知道杨秀兰就是陪人跳舞的，放在平时她敢这么不给我面子，我早动手了，管她是不是小鼻的妈。可当时我真想跪下给杨秀兰和小鼻磕头——三棱刀在小鼻手里，我暂时安全了。
我回了家，和王进一说了这件事，他叫我不用再管这件事，他会处理。」
王皓说到这把水喝干了，“我说完了，我就干了这些，那天从水泡子分开后，我再也没见过小鼻。”
“三棱刀呢？”
“我没拿回来啊，一直都没找到小鼻，三棱刀在他手里呢。”